苏岐安慰地拍一拍小周的肩膀，也拉开车门下去，却被小周一把拽住胳膊，再三要求他一会儿一定要帮着给冯局解释一下。

　　原来局机关小车班的司机都知道老局长退休以后冯希婕铁定要坐一把手的位置，大家都争着想当冯局的专职司机。眼看冯局任这么长时间，一直也没有给自己固定司机，不管哪儿都是由办公室临时派车，大家猜想冯局一定是亲自考察体验之后，要在众多司机里挑一个称心如意的人选。
　　这种猜测在小车班形成定论，自认为有可能被冯局看的司机开始各显神通各找关系积极活动起来。小周认定自己的后台关系不硬，当着领导面拍马溜须的功夫也不到家，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是驾车技术特别好，于是刻意演了刚才那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驾车绝活。
　　“今天好容易跟随冯局出来，我原本想脱了袜子露一手，没成想反而惹得冯局不高兴了。”小周朝自己脑袋懊恼拍一巴掌。
　　苏岐呵呵笑了，“小周，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们小车班司机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给局里头头脑脑开车，为啥还一定要钻窟窿打洞想成为冯局的专职司机？”

　　小周支吾着说，“苏科，不对，现在应该叫你苏厂长了……苏厂长你应该明白，给一般局领导开车的司机和固定给局长开车的司机有本质的不同！”
　　苏岐十分好笑问：“具体怎么个本质不同？”
　　“具体我给你说不出来，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里面不但有明面儿的好处，也有暗地里的好处。并且……暗地里的好处明面儿的好处多很多。”
　　听小周的解释，苏岐笑不出来了。现在的人呀，都不再有雄心壮志远大理想了，都只剩下斤斤计较蝇营狗苟的现实了，并且都已经现实到了无孔不入的可怕地步！如果一个国家的男女没有精神追求，一天到晚都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满足一己私利，放在金钱物资追求，这个国家注定不会有真正的强盛，也不会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
　　苏岐看见冯局刚走办公楼正门台阶，已经被一群红光厂干部迎出来围拢住献了殷勤，他不能再听小周的解释，赶紧拉开车门下车过去。
　　在冯希婕的掌控主持下，新任厂长和红光厂层以干部的见面会开得简短又节奏明快，刚满一个小时被冯希婕果断结束了。她刻意把会议开得简短简洁，一是因为她一贯雷厉风行的工作习惯，另外她有意要给会后留出充裕时间。她要和苏岐一起去红光厂的主要科室、车间转转看看，实地察看了解工厂的状况和下面职工的状态。
　　散会以后从顶层会议室出来，冯希婕特意和苏岐把办公楼几个楼层办公室走马观花巡视一遍，然后问苏岐有何感想。
　　“这厂子里管理干部好像有点儿多，几乎每间办公室里都是一堆一堆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苏岐尽量用轻描淡写语气说。
　　“不是好像有点儿多，是已经人满为患！”冯希婕果断挥一下手说，“一个一千来职工的工厂，光党政管理干部再加技术干部三四百人。你看那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里，几乎全部是男女扎堆的状态！”然后她扭脸对旁边陪同的工厂丨党丨委书记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厂领导怎么想的，这么多不出产值利润的男女窝在办公室里，究竟有什么用场？”
　　丨党丨委书记红了脸赶紧解释，“前些年红光厂经济效益好，各种关系都趋之若鹜把子女亲属介绍进来。凡是凭关系介绍进来的都不愿意当工人，都要进办公室当管理干部。都是级领导、权力单位的关系，我们一个也得罪不起……”
　　“不要给我找托词瞎解释了！你们究竟是在管理企业，还是在编织社会关系络呢？”冯希婕厉声说，“你们这些企业领导人呀，已经把工厂当官场来混了，很可怕！”然后，她扭脸对苏岐说，“你这个新任厂长，要尽早把这个问题给我解决了！”
　　苏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一下头。
　　第四十一章
　　一行人从办公楼出来，几名厂级领导都争着要陪同冯局和苏厂长，被冯希婕一摆手统统都拒绝了。“你们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最讨厌下基层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围裹着，那样会让工人很反感，招他们的骂！”

　　在众人面红耳赤的羞愧，冯希婕偏偏把躲在人圈外面的生产科长叫过来，指明要他带路。“姬长河，有你给我和苏岐带路行了。”
　　姬长河大约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瘦高挑，黧黑色的刀条脸，有点儿不成例的大嘴巴、大鼻子，一双眼睛却很小，眯成一条细缝。苏岐打量着他，看见那细小眼仁里透出不卑不亢的冷静和精明，便没来由对他产生了一种好感、一种信任。
　　三个人在工装工艺科、技术科、检验科转得有点细，问得有点多，一起去车间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多了，冯希婕要求姬长河先带他们去红光厂最有代表性的车间看看，其他车间以后再说。
　　姬长河介绍，总装配车间是红光厂所有生产车间里规模最大、设备最精良、产值最高、职工人数也最多的一个举足轻重单位，三个人直接去了总装配车间。
　　一行人进入总装配车间，好几跨厂房都处于静悄悄的停产状态。无所事事的工人都放了羊，三个一群、五人一伙散落在车间的各个角落，或者打扑克、或者下相棋、或者闲扯、或者织毛线活，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看着，冯希婕的眉头皱紧了。
　　后面赶来陪同的车间主任赶紧前解释，“冯局，车间已经有段时间没活干，原本叫大部分工人都回家去了，车间里只留下少数骨干人员留守。周末听厂部通知今天新厂长要来走马任，估计厂里要召开全厂职工大会，车间把大家都叫来了。都来了也不能都拘在车间干候着，所以……所以都自由活动了。”
　　冯局不吭声，把目光转向姬长河，“这种停产和混乱的状况，已经持续多长时间？”
　　姬长河低声回答：“从厂长、副厂长他们出车祸以后，工厂一直处于停产状态。本来工厂受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出口订单锐减到几乎没有，再加几个主要厂领导出事，供电局乘机断了生产用电，自来水公司也乘机停了生产用水，职工的人心一下大乱了。”
　　苏岐有些好插话，“为什么叫乘机？”
　　姬长河苦笑一下解释：“从前主抓生产的副厂长特别会交际，很善于和人、和协作单位处关系。没出车祸之前，虽然厂里已经欠了供电局的电费，欠了自来水公司的水费，但是那两家单位领导碍于和生产副厂长的私交不错，一直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迁着。生产副厂长出了事儿，厂里没有人再能够和供电局领导和自来水公司领导说得话，人家乘机对我们公事公办了。”
　　日期：2019-03-02 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