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圣经,华夏民族的秘史——无渡河经》
第33节

作者: 公孙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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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朱豆腐决定做和尚也要做出一番丁丑寅卯的样子来。诵经书识文字,他苦下力气学、专心致志记,兴隆寺的小和尚们没有比他更刻苦用功的,半把子月工夫不到便远远的把同门师兄弟甩落在后面;唱韵调转嗓子,一字一铿锵,发的是天籁之音梵腔佛调,连老师父都赞他这腔子一出儿兴隆寺香火就要繁盛不断万人来朝。理佛袍,探袈裟,整束的那叫一个规矩;击缶鼓,撞山钟,敲打的那是一个响亮。钵盂吃斋,讨的是百家思饭;参禅打坐,修的是静气宁心。没几年功夫,朱豆腐就成了兴隆寺的名师,谁家死了人或谁家报了丧,亲属出面,都要请他诵诵经念念咒超超度拜拜忏送亡人一程平安。因为他敲木鱼的本事高,能耐大,一副木鱼一副嗓子,度他个七天七夜绝无问题。不但引得乡人凑热闹像看戏一般的看他度丧,更是引得这户陨殁人家转悲为喜破涕为安。人人都愿请他出面做法事儿。朱豆腐也乐得接活儿,赏取的银子二八开,暗地里抽拿下十分之二,就是一顿有酒有肉的好饭钱,独独庙观的道士倒了载,营生的买卖让这群贼秃驴们抢夺了一半,常常的愤愤有气,时不时的两伙子修行之人就暗地里狗咬狗的闹腾对撕一阵儿。

  兴隆寺的香火钱,朱豆腐“经卷通达,丝竹充满”的送殡法事捐献的票子就占了七成。老师父一切都看在眼里,论功行赏,要推荐他做兴隆寺的五莲司房,十大禅师。他说:“你给咱寺院里立下了汗马功劳哇!”朱豆腐满心欢喜,乐不自胜。想着终于能够出人头地咧,舒心的释然,大松了一口恶气。但嘴皮子上客套难免,虚言有节,谦逊为礼。振振带词的,为显清高,揖一个弧躬:“徒儿佛门资浅,愧难胜任,望师父另择贤人,斟酌权衡,万万要量才惟用!”

  二日当家方丈提拔有功的和尚,朱豆腐志在必得信心满满,临了场上却好似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得拔的不是自个儿,却是那个和他结下血海深仇山大梁子的小胖和尚。朱豆腐一脸的憋屈样儿,心窝子愤懑懑全是三丈高的烈火,他按捺着一点就着的急性子,恼绪难平的问老师父:“你给俺可是打下保票的呃!”老师父心平气和的诘问朱豆腐:“徒儿呦,为师虽肯荐,但你却不肯收呀!忘了昨儿个是谁向俺推辞谦让的啦?…”朱豆腐惊的两眼牛轱辘碗圆,操他妈,老子卖个人情一句谦词虚话,你倒当了真儿,断了俺一级的职位,两个月的酒钱!“那姓吕的胖伢子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五戒不守六律不慎花天酒地调戏妇女通奸寡霜,为啥他却进级上位了哩!”“—人家是方丈的亲侄子嘛!”朱豆腐听绝了此话儿,两目转星脑勺发麻,再也闷憋不住,把敲夯了小半生的木鱼朝笑口的弥勒佛像塑面一砸,拂袖而去。

  日期:2019-01-14 19:59:18
  姓吕的胖和尚,从扯下朱豆腐的裤子嘲弄他是“没长毛的嫩雏子”的那天起,注定要做朱豆腐和尚事业上的生冤家死对头。两人不但从不对眼,更从不走心,十几年来总共说过的话茬子不超几十句。胖和尚嘲笑朱豆腐是头不开瓢的老伢猪,每次碰了面,也不搭睛瞧一眼,也不正脸瞅一回,只是斜目望别人,睥睨浪浪的念叨一句“猪—”呣呣呣呣的学肥母猪叫:“唠唠唠唠猪来啦!”引得和尚们都咧嘴开心大笑。朱豆腐连理儿都不带搭理他的。背地里,他称呼吕和尚是“肥蠢驴”。胖和尚操弄耍戏他够了,他也不急眼,也不上火,仅仅心窝子嘀咕一句“肥蠢驴的破锣嗓子叫唤的真是难听!”平衡了一下杂乱心情便翻掀过去了。兴隆寺的和尚各有各的职务,也各有各的分工。譬如敲木鱼好的专敲木鱼,诵经好的专诵经,打钟好的专打钟,做饭好的专做饭。吕和尚除了吃饭好,第二好的本事是洗大裤衩子。虽说诵经念文全不会,参禅打坐从不行,但洗裤衩子搓臭袜子它是一顶一的高手,硬碰硬的能人。一盆清水转乾坤,几堆衩袜洁如新。经他手洗涮出来的裤衩袜子,既干净又整洁,焕然光彩,还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叶茉莉花一般的幽雅的清香。但独独朱豆腐的不是。他丢了裤衩子给吕和尚,第二天裆里的精骚味屁臭味照有不掉;丢了臭袜子给吕和尚,来日的袜内袜外脚臭味闷烂味不减反增。朱豆腐白日里闷着恶气不发作,夜间逮着机会敲木鱼诵段子领着一帮子小和尚连连续续唱念做演不带停:

  “狗日的驴裤裆,老子敲木鱼做法事超度死你!”
  这次朱豆腐再也绕不过蒙不下一身的晦怨和不平了,甩了老师父的脸子,出门径直踏进中药铺,一声吆喝落地响儿:
  “来包春药!”
  李大郎中细细听得朱豆腐娓娓道来这段坎坷崎岖事,心中感慨系万千,帮着朱豆腐拿办法出注意:

  “兄弟,你买包春药不如买包泻药咧!拎给他几十袋子的屎坨子尿泡子来洗!”
  又满了一大杯子的女儿红,先干为净:
  “喝!”
  朱豆腐拨浪鼓似的摇晃着光秃秃的脑门子狡黠的肆笑起来:
  “泻药做一次,人尽皆知;春药做一百次,神不知鬼不觉。”
  也举起了酒盅子:
  “干!”
  三天后,吕和尚那要洗的裤衩子堆得山高沙多,沉甸甸的又粘又黏又湿糊,泡浸到绞满井水的木盆子里,渍洇的满盆子咕嘟咕嘟的直冒珍珠小泡,直喷雪花沫子。从此兴隆寺的和尚们瞧街头巷尾那些花红柳绿的大姑娘小媳妇半老徐娘老太婆子的目光如狼眼般的发绿泛红,裤衩子再也没有洗干净过。吕和尚的除了吃饭之外的第二好的手艺就这样废了。
  半个月后,兴隆寺的主持方丈司房禅师及各大小和尚一个个的像骟了屌的阉驴,焉啦吧唧的耷拉着灰浊浊的脑袋瓜子穷混日子,再也提不起一丁点的精气神儿。
  一个月后,吕和尚跟寺内一半的和尚们还俗故里娶妻生子,过上了男耕女织的自在生活。吕和尚更是娶了两个压寨夫人纳了三位乡园小妾,子孙满堂,花开遍地,果结四方。
  朱豆腐被赶出佛门的第二年春天,他挑着一担子的香豆腐赶泗水大集,抢了个人来人聚财来财聚的好地摊,把滚烫烫白软软的货物撂板子一摆儿,碗筷一排,切刀一捋,杆秤一搁,啪!十字街坊豆腐摊上,几下捶皮千古快,一声醒木万人惊,左手木梆子右手木榔头,一腔戏文激昂昂千军万马来相见。风生水起汇宝地,买块豆腐听大戏。正是热闹非凡昂扬处,只闻听着一声子言语:“猪~~和尚!”—像剥了他的一层肉皮剐了他的三寸油脂,后脑勺子一激灵,抖了他一身的冷寒颤。吕和尚如今胖得好像李二娘的肥母猪,富态的很呕!老来相逢,又得遇失散多年的老寺友,虽说旧时有隔阂,但人不饶人谁饶人?年近半百,黄土都快埋了腰咧,还和自己过不去?上了岁数,心境就不一样了,凡事也要学着想开看开。那时候年轻少不更事,又整天下闷关在破庙里,心眼子也跟着憋窄憋小了;如今迈入尘世尝遍世态炎凉,棱角便磨的平了,圆了,知道哪是对,哪是错;哪为好,哪为坏。他拉着朱豆腐的手儿不由分说登上酒楼,要了三暖壶的琥珀美酒,亲自给朱豆腐叙倒了两大盅子,边叙边笑言:“老朱哟,你这是卖豆腐的扛马脚,生意不大架子不小呃!”朱豆腐有酒就是三分友,仰脖一盅子喝下畅然笑谈:“还不是让你老吕给逼的!”吕和尚哈哈两声痛快欢悦,小酌一口酒儿洋洋自得的夸耀:“老朱哇,兄弟咱是桃李满天下哦!”一甩手腕子,嗬,十来个男娃女崽蹦着跳着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跑蹿上楼来。“倘若没你当年下绊子撒春药逼俺退佛门续婆媳接种子,哪还有这一窝子的熊娃!不定今儿仍在兖州府给人家洗裤裆搓袜子哩!”朱豆腐切下两块热气腾腾的香豆腐回敬吕和尚:“老吕这话可是见外!”他嚼咂着一嘴子豆腐闷一口小酒下肚儿,“要不是你那撑腰的驴方丈做贼心虚让咱敲木鱼打梆子念佛经吵闹疯咧,俺这功夫还坐在白幡灵堂里诵经拜忏度亡灵唱念做演给死人唱大戏哩!”两人相视仰天痛快畅笑,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朱豆腐看吕和尚一窝子的儿女满堂,既是羡慕又是心酸。羡慕的是老吕他艳福不浅子嗣昌荣,心酸的是自己炕头没人暖被窝,院子冷清不闹欢。
  中秋挨过,朱豆腐收了租种的三亩田畦谷子,半洼水盘高粱。场院碾完了梁谷粒子褪尽了秸秆麸皮,他留下一部分作种,一部分交租,剩余的农产一边备了仓缸贮下活命的口粮,一边换作大豆磨做糊口的豆腐。他粗肩挎担挑着刚下季的两大担的新谷走街串巷的换置大豆,边走边吆喝:
  “小米换大豆喽,谁换钻头露脸吱个声来~~”
  吆喝了一下午,换了三十斤的黄皮豆子。两大担的新谷只剩空空的两只薄筐。正准备收拾担子打道回府呢,一个满脸脏兮兮两颊胡茬茬、浑头烂泥苫子发的乞丐瞅寻上了他。只听得朱豆腐吆喝一嗓子“小米换干净咧,下次再来吧,”两孔曛黑的眼珠子蓄满了热泪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地抱住朱豆腐的大腿嚎啕痛哭:

  “朱大哥快救救俺哇,兄弟咱遭罪吃够了苦咧…”
  又挽了胳膊肘子擦拭脸庞子净净面皮:
  “俺就是济南府来的,在兖州兴隆寺对过中药铺子里坐堂的那个…”
  “扯哪号子驴蛋!”朱豆腐抬脚撂了那乞丐一大跌当嘴巴:
  “俺那李家兄弟白发雪胡仙风道骨,医术高明出神入化,八十的年纪三十的脸面,岂是拄着打狗棍穷要饭的烂叫化子!”再仔细凝望了两遭那乞丐,瞧哪儿都不像;直至注视瞋盯到那一对汪洇洇的明眸子上,如梦初醒,恍然所悟,方才大吃了一惊,失色的讶掉一只肥下巴:
  “嗨呀,果真是俺的李家兄弟喀!”
  又说:
  “兄弟那返老还童的本事儿着实厉害!两年的功夫不到,一头的白毛银发黑如锅底,比蘸饱了墨汁子的毛笔尖还油亮哟!”
  李大郎中涕泗横流泪如雨下:
  “坐堂的先生返成讨饭的乞丐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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