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作为一个过来人对于吸毒群体的个案分析》
第20节

作者: 黄慕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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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8-04-21 14:58:22
  接下来的不能近扒,那就远走,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能近爬,那就远走的那个“爬”,更能准确而生动的形容当时我和老贼一干人等的微妙处境。
  在无能如何“艰苦”而缺乏指望的困境,仿佛总能绝处逢生的老贼永华提议下,我,老四,还有小涛,包括老四那个唤作“二小”只能放牛不会给牛送草的好兄弟,准备实施一场派款大行动。
  在我们这伙能言善辩的人中,个子与我差不多,但比我身板结实的二小最是找不来钱。他是我胜利街的小学同学,与元红那患上艾滋病与皮肤癌,然后在二十年后痛苦死去的银弹子一个班。

  黑得很健康饭量又很大简直不像吸丨毒丨的他,言辞木讷又不懂配合,一文不值的面子思想还特别严重。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干我们这行还要面子简直就是自掘坟墓—虽然我们每天都等于拿起一把可爱的小洋铲子给自己挖墓—我们都是另一意义上的盗墓专家。
  也许他唯一的特长就是拼拼拳头当我们的护卫。我们能言善辩,他算能征惯战。所以他又不甘人后,没闷在心里时,他也要随时随地发表自己的独立见解。对于这种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的人,又是跟着老四一起混的兄弟不便抛弃,你还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只有将就《跛豪》里一个角色,调侃他一个徐锦江的绰号:哑七。我觉得这个生猛的绰号,比起那个小清新的称呼更为贴切。那个小清新的绰号不用猜,肯定跟那篇我们都研习过的小学课文有关。我叫他哑七,是因为我那时觉得他这个废物应该闭嘴,虽然比起我们几个能侃的,他倒的确不怎么说话。
  那是一九九四年的初冬,我们一行五人,根据永华哥提供的一条线索,在反复多次的论证与筹划并打定主意后,先跑到他一位大概是某项钱款分赃不均的“故交”家中好说歹说,文武兼施,软磨硬泡,指天誓日外带锲而不舍。

  我们这几位天降神兵可把那两口子吓坏了,终于敲诈到一笔二千多块的巨款。
  我们几个喜不可支,美美地打了一顿饱药,还备了一些作路上不时之需。我们把剩下的一点钱全部充作到青川县姚渡镇的路费。、
  姚渡镇这个甘肃、陕西、四川三不管的地带,青山绿水,盛产砂金,在唾沫横飞的永华嘴里,是收获梦想的西部,是充满诱惑的天堂。
  永华哥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在行走江湖的鼎盛期结识两位异姓兄弟,一个叫勇哥,一个叫胜哥。我不太有根据的猜测,或是听人传说,他死去的那个老婆蓉蓉的姐姐嫁给了其中的一位,所以他们算是连襟。
  那两弟兄江湖上传闻非常疏财仗义,是甘肃省内人尽皆知的一霸。“八二三那会儿,他们就有好几把能把人打死的刷子枪了,现在鸟枪换炮,估计都有79式7.62毫米轻型冲锋枪了。”
  永华在我们哥几个面前吹嘘,信与不信,就看你了。
  他们敛财的主要手段就是挖金。

  这是四川各地的江湖人物很常见的一种发财方式,然后这股源头活水就通过麻将馆、茶楼、以及针对这些目标“放水”(高利贷)的“水公司”养活了许多人,成为在如今的房地产行业兴起前他们这类人主要的获利方式。
  “不是我吹,凭我们的交情,只要我—不,你们几个证明我早已戒除了。那么,我们这次去不说分金分银,随便给点淘出来的“散花儿”也是几万块钱轻轻松松的事情,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那就跟着他走吧,那时他还值得信赖。永华为了这次远征,还特地把他那件压箱底的咖啡色空军夹克,都从法院宿舍里他爸爸的家中翻了出来,裹在身上以示郑重。顺便说一下,永华的老爸曾经是春城法院的正规国家干部,我约莫见过一面,满头的银发一件很符合他们那类人士的白衬衣,标准的国家正规干部的派头,我只能说是家门不幸。
  那件褪了色的空军夹克虽然陈旧,但恐怕是如今落魄至极的永华拿得出手的一件唯一行头了,老实说,他穿上那东西顿时显得神采焕发,人也年轻了好几岁,人靠衣装嘛。
  尽管在我看来那件咖啡色的空军夹克还是有点土,毕竟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满大街卖弄一件八十年代才能很拉风的东东,不过我理解老贼永华的心情,他想凭这件行头让那讨厌他不断沉沦的两兄弟对他产生一种脱胎换骨的好印象。
  有了就不需要节制,这是我们这些瘾君子的一大本性,没有的时候哪怕一粒二氢片也能救命,有了的时候哪怕一人一瓶也能连珠炮的对着我们的静脉血管注入。
  甚至还没等到真正出发,仅仅一天时间,我们的备急药品就快所剩无几。
  等到我们终于坐上开往青川县的长途汽车,永华执掌的那个散发着魔力的白色小瓶里,就只有二十多粒了。那可是曾经的整整一瓶,有一百粒之多呢。
  而永华一个人每次最少也要干掉三粒,如果他对未来充满饱满的希望还可以更多。

  拿我自己来说吧,我现在量也大了些,有时两粒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而你们可别忘了,我们一行可有五人。而那荒山僻岭的目的地除了希望,也许什么都没有。
  我们紧急开了一个小会,共同提议,虽然这话是由掌舵人自己说出来的,“还有七粒了,在从姚渡拿到钱之前,谁也不要动。”
  为了监督,现在这个神奇的小瓶子由永华与老四共同执掌。
  我们到了姚渡的时候,正是中午。

  时值寒冬腊月,我们感觉河边上的冷风一股股地劲吹。老四陪着永华到河坝金窑子里见他的连襟。我与小涛哑七,留在镇上河这头市集边一间几乎就是露天茶馆的地儿以候佳音。
  说是市集,除了我们这些来此讨生活混社会的各路面色不善的江湖人物,个个一副刀头舔血的冷漠,或见缝插针的奸猾,不怀好意或各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在这里驻扎盘桓,算是比较扎眼的亮丽点缀,这个市集不过是一条蜿蜒盘旋呈三十度角延伸向上的山路上,有几十百来个背着箩兜的、挑着扁担的、以及其他样子邋遢的所谓行商坐贾的小商贩小摊贩活动出没的山区特有的一个交易地点,而已。

  出门在外,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我从这坡路上一间古色盎然的茶馆里拎了一根竹制小靠椅,就大模大样靠坐在茶馆外面崎岖不平的山区坡路边,算是领略这所谓红军长征时行经过的“革命老区”的风采。
  我看到面前的这条弯弯绕绕的坡道向市集上面远处的丛林里延伸,大概前两天刚刚下过雨,道路泥泞,就像这里大多土鳖的穿着打扮让人提不起精神。
  很快,老四与永华回来了。我们仿佛老远就从老四的眼神里领会了此行的全部结果。他在垂头丧气的永华身后对着我们挤眉弄眼。人是见着了,但已物是人非,给了几百块钱算是昔日情谊的见证。
  我们都很颓丧,登时药瘾就要发作。除了我,大家的肚子也饿了,可远没达到原先的期望值,大家心情都很低落。
  永华毕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老四也见了不少世面,就他们二人比较沉得住气。我们只有准备先找个地儿填点东西,然后随便哪将就一宿,准备第二天再找交通工具打道回府。
  这时,一位永华的熟人或昔日并肩战斗过的哥们及时出现。他也穿了一件大号的骏马夹克,这种棕红色的夹克衫要三百多一件,是当时春城江湖有身份有地位的一种象征。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人大腹便便有点富态的那种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态度非常殷勤。
  他笑吟吟的把垂头丧气的我们哥几个,弄到河那边桥头下一家临着河的小饭馆里慰劳了一番。

  这样,也算为夸过海口而此时有点尴尬的永华挽回了一点面子。
  那家饭馆斑驳的四壁上挂着玉米棒与老腊肉,边上还摆着一坛一坛扎紧红布的老酒,酒香连着油气四溢。我可是没有什么胃口。我这个瘦子本来脾胃就先天性虚弱,自从沾了这个更是从来吃不下饭。而且我从来又滴酒不沾,也不喜欢在陌生人前交际应酬,只得在那油烟熏黑了的破馆子里,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远道而来没有弄到二氢片的资金,我感觉我非常迷茫。
  这时我从永华与他熟人的言谈里才知道,原来这个绰号“宰哥”的“哥老倌”就是巫老五的老大,当没有达到心中预想的期望值时,就是巫老五这个“反骨仔”嘴里的“宰瘟”了。
  巫三姐的这个弟弟总是在我们面前提起要如何跟着他老大在河坝里挣大钱,“只要我们宰哥发了,我也就对了,到时你们就等着瞧吧,我会报答.”。
  又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大腹便便的宰哥人很热情谦和,这几年一直都在青川平武一代的河坝里跟人挖金。可惜他运气不太好,似乎总在这里困着发不了大财。但他对永华很念旧情,殷勤备至,递来的香烟一支接着一支随便在席间抛撒,很明显是个豪爽大度会处事的人物。

  可是我不但吃不下饭,烟更是抽不下去,虽然我很感激宰哥的殷勤。我没有充电的时候,像很多道友一样,一闻烟味就要呕吐。很多像我一样的瘾君子都有这个问题,这是一种犯瘾时的正常症状,大部分的瘾君子在没有丨毒丨品的时候,就会恶心呕吐,这个时候一吸烟犯瘾的症状就会加重。
  说实话我很羡慕老四小涛二小的适应能力,仿佛命越贱越能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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