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作为一个过来人对于吸毒群体的个案分析》
第21节

作者: 黄慕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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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超强的生存能力能将任何不利的局面化腐朽为神奇。他们不光胃口不错,抽烟喝酒样样来,还在那闹哄哄的小馆子里颇有兴致的猜拳行令呢?只有永华象征性地酬答了几个回合后,借口上厕所消失了一会。接着,看他一起身,老四也跟着借口上厕所消失了一会儿。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精神好了一些—犹如他们手上紧紧拽着的烟头啪嗒啪嗒直他妈的冒火星。
  你们懂的。
  他们一直闹到午后三四点,真是一醉方休。那个一脸老练善于处事的宰哥掏钱一买了单,再说了几句客气话起身告辞,大概说要到他河坝上与别人合伙的窑子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姚渡这破地方天气转换很快,似乎早晚的温差很大,一股一股的冷风在我们哥几个的身边呼啸而过,比刚到时又冷了好几度。
  我感觉肚里仿佛总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震撼人心。
  我们从饭馆出来,也无心沿着一层一层青石板砌成的磨得黑亮黑亮的台阶,去攀爬革命老区人民跟着红军当年曾经走过的光辉道路了。
  这镇子本来不大,仿佛一支烟的功夫就可到头。
  我们在快走到头的镇子边上,那是这个有过光辉传统的镇子地势最高的地段,找了一家便宜的“悦来客栈”住下。
  我们几个人都开始先微微的呻*,继而公然叫苦连天起来。一个声音比一个声音大—这是一个比惨的世界。
  我意识到,除了永华的痛苦也许是真实的,其他的多少都有点无病呻*。我认为大部分的恶习,都是装出来的。虽然我也承认,即使无病呻*,对于这两天曾经满怀希望的我们来说,也不是全无由头。
  那种估计存在了数万年的垃圾客栈根本挡不住山里一浪接一浪的凛冽寒气,有着三张床的我们那个“标间”可谓八面来风。
  现在我们的掌门老贼永华负责掌控的那个神奇而充满诱惑的瓶子里,据说只有五粒了,摇起来响当当的,对于我们五个人受不得刺激的鼓膜来说,发出一种特别蛊惑人心的音响。
  当然,我们也动过歪脑筋到镇上的卫生院或几个私人诊所里看有没有什么奇迹发生,二氢片应该没有什么指望了,万一弄两针杜冷丁来应应急呢?

  什么都没有,一无所获,就如我们此行的目的一样,让人领会到什么才是尼玛的地狱里的永生。
  而明天回家的路还那么漫长:一无所得的颓丧,汽油味十足的路途颠簸,甚至是原形毕露后的意外麻烦,都维系在这静静的躺在瓶子里蓄势待发的五粒二氢片给人的精神支撑中。
  我们不想动用。
  但从山里,从河坝里,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吹过来的冷风越来越酷了,就像永华曾经反复在我们耳边吹嘘过得额弟兄俩,那两张我没见过但肯定很不耐看的脸:
  严峻而又现实。
  我们还是动用了。我们必须动用。

  永华量最大,先用两粒,止一下。
  老四脸皮厚恶习深,至少也是一粒。那么还剩下两粒了。可嗷嗷待哺的人儿还有三个。
  好办,我与小涛一人半粒,甩一粒在一个玻璃针管里多抽点水,按住推杆使劲摇匀以后,再比照刻度抽一半到对方焦灼难耐欲壑难填的管子里,
  “春,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都是兄弟,理解一下。”我他妈只有苦笑两声,表示理解。
  还剩最后一粒?那要等到永华第二次的汹涌浪潮扑来以后,与哑七共享。
  难熬的一夜无论多么漫长,都要过去。

  我们第二天中午起来后第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在沿着河坝北风劲吹的山路走了好久,个个有气无力的,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山里下来拉木头的东风大货车。
  我们来不及等长途班车了,我们马上就要走。
  那货车驾驶室里两小司机差点被我们吓坏了,这一带的孩子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早就跟着大人出来谋生混世了,所以这里的火车司机往往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看起来还稚气未脱。
  这两小家伙问清我们的来意后勉强同意我们上车,但只能“坐”在车的后面。
  不管三七二十一,归心似箭的我们也顾不得什么体面,齐乎乎爬上车后高高隆起的平板,每个人分踞一个点紧紧地抓住捆绑大圆木的绳索,几个人的样子看起来都很滑稽。
  那捆绑木材的绳索很结实,但在高速行进中很勒手,我们只有忍着。
  我们一行五人摇摇晃晃玩命般又赶到广元。
  一到广元城,已经是晚上九点,永华受了挫的虚荣心还在负隅顽抗,还不死心地想着拜访英国散文大师兰姆那篇抒情诗里提到的所谓“旧日的熟人”—他们要么不在广元,要么通通失散。
  直到跑到北风呼啸的火车站买到半夜过后才能出发的几张车票时,老四脑子一转灵机一动,想起广元机务段还有一个人,或者可以帮忙寻条路子。

  他是老四的一个算不上朋友也是朋友的朋友。
  我记得这个人起码有一米八,留着一个易建联的发型,不吸丨毒丨,也不怎么混社会,但对江湖儿女是仰慕的。
  他为人不错,很热心,有着足球运动员的身板兼体操跳水队的白净面容。话不多说,都是几个江湖儿女,所以他对我们一行人那副疲惫的尊容抱有可以理解的同情。他带我们到机务段附近找了一家口碑最好的羊肉馆喝了几碗羊肉汤后,一股暖人的热气,才经过我们仿佛好长时间没进食也不想进食的喉咙灌注下去,然后一股怡人的体温又从我们冰冷哆嗦的身子骨慢慢泛起。
  等我们身子热乎了,他又带着实在支持不住的几位“远方的朋友”,回到他的单身宿舍休整一下。
  我们也不掩饰,略微寒暄几句,我们就试探着切入了正题,不用说,我们想让他试着帮我们弄点杜冷丁什么的,以慰相思。
  “这样啊?好,我出去看能不能帮你们哥几个想点办法。”
  他话音未落,就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拽起他那能见度颇低的单身宿舍房间里一件黑色皮夹克,套在身上。他健硕的身子出去围着广元城跑了几圈,快到半夜才终于弄了点好东西回来交差。
  真是豪杰啊。
  二氢片是没戏了,广元这边不流行这个,杜冷丁倒是人托人弄了几百CC,有着深度药物依赖的我们几位望眼欲穿后,感激涕零,也就将就着几个人忙乎着把它们分了。
  当然,还是永华分得最多。“这个没办法了,肌肉注射肯定不来电,来,老四,帮我按住,我要静脉注射。而且还要多回几次血。”
  一旁欣喜若狂的我听到永华说。

  火车甫一靠站,已是凌晨三点。灯火阑珊。春城偌大的火车站外空无一人。
  我们一回到自家的地盘上,嗅到熟悉的空气,几个早在拥挤的车厢里宛如泄了气的皮球,这时又犹如死后复生般浑身充满了真气。
  我们七嘴八舌迅速达成了解决当下迫切问题的共识。
  我们从火车站叫了一辆电三轮直奔鱼市口。十多分钟后我们到了鱼市口。我们来到胖胖二哥上了门板的茶馆外面。我们让电三轮在”金皇后歌舞厅”的楼下马路边等着,“不慌走,我们还要坐会儿。”
  电三轮老老实实地停在一旁等着我们,再说我们也没给他拿钱。

  永华掏出了姚渡镇那被他几乎吹上天的两兄弟馈赠的可怜巴巴残余—那真没有多少了—塞给小涛让他先根据钞票能采购多少算多少,实在不行就赊欠着。
  “这么晚了,我们这么多人会把他吓着,搞不好门都不会开。我们闪一边,你一个人去。还有,你告诉老二,多少优惠点。这次是特殊情况,事后可以补。”
  一路上都处于严重的精神压抑状态的老四站一边铁青着脸,这时又见永华罗哩罗嗦,径直绕开他的话头,郑重嘱咐小涛说一定要多拿点,
  “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告诉他我老四在等你的好消息。告诉他我老四这阵特别不爽别惹我生气。我他妈一旦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也许今晚上通通不得认!”
  老四不是开玩笑,他抢药是出了名的,逼急了他谁都不认。有一次我跟着他到六哥女人朱朱(这位我们已经见过了)家拿东西,朱朱不在由她与六哥的干儿子帮着销货,那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瘪三,估计刚从某所盛产垃圾的破学校被撵出来,刚跟着他干爹干妈出来混社会,看见我们就像草原上的羔羊看见豺狼。
  我们一行四五个哪有那么多钱给他,即使他是六哥与朱朱的干儿子。说抢有点露骨了,我们这批如狼似虎的瘾君子—正当红的大哥些,只是钱没给够,撂下一个从别处—一个本来准备拜访的朋友不在我们索性跳进窗户抱出来的好玩意儿—一套偷来的起码有八成新的组合音响,算是当品,于是我们拿了药就扬长而去,只剩那个小傻瓜一个人在客厅里呼天抢地,鬼哭狼嚎,拦又拦不住,求告又没什么卵用,哭得好不伤心.

  “记住了没?”
  “记住了四哥。”
  通通通由小涛一马当先敲开了胖胖二哥茶馆外面紧闭的板门,我们几个躲在另一边转角的街檐下等着,随时根据比如说让剽悍的老四不爽的意外情况准备出击。
  没多一会儿等小涛搞定过来后,然后我们招了招手让电三轮赶快发动。

  我们一行五人,又坐在傻愣一旁好一会儿的电三轮里。我们趁着凌晨四五点钟令人欢快的宜人夜色,命令他往小涛北门上幸福村的家中驶去—没错,小涛的那边就叫幸福村,这名字在那天晚上可真是意义非凡。
  我们出去几天了,感觉好像奔波劳碌的一个世纪,而且还一无所得,好不容易又能见到一点药气。
  我感觉大家都像我一样急不可耐。我们刚把二氢药片放进针管,马上就着小涛卧室桌上的一口搪瓷杯子自顾自地抽好水,使劲再使劲再他妈的使使劲摇晃着.稀释过后,我们告诉自己,这尼玛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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