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一一边走着，一边陷入在回忆之中，城市的街景跟往常没有两样，背着泡沫保温箱子在大街上叫卖“雪糕”的，踩着三轮车送新鲜蔬菜的，从乡下刚下车进城背着印有“氮肥”二字的纤维袋子的农村人，凑成了山城舂城最为繁华的部分，而从前一起求学的同窗，已经开始各奔东西了，选择留在舂城的人，估计只有那些心怀志向，誓要在独木桥上闯出一条路的补习的人。
　　而他，王十一，那一天，最后下定了决心要去深圳打工。
　　心爱的人要远飞了，他的心也碎了，破碎了的心，又怎么能安静下来补习呢？
　　日期：2018-02-05 15:19:28
　　舂城那地方，四周为舂山所包围，山多，贫穷，改革开放之后，听说到深圳打工可以挣大钱，村子里年轻的人都思想着出去闯闯，鱼咬尾巴一般，一个人领着一个人，到了深圳，就这样，村里十有八九的年轻人，都到那边去打工谋生了。
　　那些高考落榜者，也都南下深圳了。
　　每年春节的时候，那些寻常日子里了无音讯的谋生者们，纷纷从深圳踏着祥云归来，感觉一下子就活灵活现地浮现在了舂城的上空，一个个都衣饰华美，出手阔绰，好像都发达了，这让居住于山村之中，视野狭窄之村民，人人无不顶礼膜拜。
　　即便是那些平日里默然认命一般地，隐藏于万千群山之后的山间马路，由于有了轿车骄傲地奔驰，车辙道道，车鸣阵阵，此时也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日期：2018-02-05 15:19:45
　　王十一想起了蒋华，他的小学和初中同学，蒋华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南下打工了，他出去的时候，才十五岁，应该算是一个“童工”。
　　农村的孩子，放学后，都要忙于养牛放鸭，能有多少时间读书呢？没有考上高中，也不能说蒋华的智力差，我这么说，是因为班上的同学都称呼他为“狡猾哥”。
　　“蒋华过年一定会回来的，过完年，跟他去深圳打工。”在舂城的街道上，王十一对自己说道。
　　日期：2018-02-05 15:20:35
　　第二十一章：狡猾哥回来了
　　果然，农历二零零零年的春节，狡猾哥从遥远的深圳打工回来了。
　　那天，王十一正在跟村里的人打“纸牌”，他的手气很好，一连服了好几手。
　　“快过年了，那些广东打工仔要回来了！”站在旁边观看的一个年轻的留守妇女忽然说道，估计他是想自己的汉子了，男人出去打工，就跟那季候鸟一般，一年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总担心他会突然离去，离开的时候，总是盼望着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老公今天下午就回来！”另一个中年留守妇人快言快语，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着笑容。
　　“哈哈哈，你老公下午回来，有戏看咯，他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牌桌上的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中年汉子取笑着说道。
　　“我才不怕他嘞，他在外面也玩了，我就不能玩？一辈子不长，我总不能一直给他守活寡。”那个中年留守妇人嘴巴有点硬，一副我谁也不怕的样子。
　　“他在外面挣钱养家，你在家里就知道打牌，你不能跟他比。”那个中年汉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凭什么不能跟他比，在家里孝敬父母，抚养子女，还要种五亩地，我也不轻松啊。”那个中年女子说道。
　　“就是，嫂子平时也不简单啊，过年了，打几手牌，你们闲话多。”站在一旁的那个年轻的留守妇女说道。

　　“还是红妹子说了一句公道话。”那个中年留守妇女说道。
　　日期：2018-02-05 15:21:20
　　“大哥是跟蒋华一起回来的吧？他们都在深圳的一个镇打工，蒋华今天下午也回来。”那个年轻的留守妇女说道。
　　“是的！”中年留守妇人回答道。

　　“也不知道我那个男人今年请不请得到假，怕是今年回不来了。”年轻的留守妇女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
　　倒是那王十一，一听说同学狡猾哥下午要回来，就没有心情打牌了，接连输了好几把，就找了个借口，从牌桌上撤了下来。
　　冬日的阳光里，他翻过了对面的那座青山，很快就到了狡猾哥的院子。
　　他去的时候，狡猾哥已经提前到家了。
　　日期：2018-02-05 17:16:57
　　这个狡猾哥，从深圳回来，果然比以前要神气，跟王十一一般高大，更要命的是他也长有一副俊美的面孔，头上茂盛的头发，喷了定型的摩丝，看上去一片油光可鉴，那天，他上身穿着从东莞大朗毛织市场购买的新款黑色羊毛衫，下身穿着同事从广州新塘牛仔城买来的黑色牛仔裤，坐在堂屋的桌子前，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支香烟，一见王十一进屋，就立刻站了起来，走过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道：“老同学，好久不见了，你比以前瘦多了。”

　　“读高三，能不瘦一身肉吗？”王十一摇了摇手说道。
　　“老同学，听说你不打算复读，是真的吗？”狡猾哥将手松开问道。
　　“是的。”王十一沉默了一下说道。
　　“你都读到高中了，现在放弃真是可惜啊，没有考上，可能是你的运气不好，你怎么也得去补习一次，给自己一个机会啊？”
　　“这一次落榜，我就感觉到丢人丢大了，要是补习再考不上，这脸就得丢尽了，我还不如不去补习，再说读高三，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高四就更不要说了，人间地狱，再说考大学，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想通了，真没有那个必要去挤独木桥，还是像你这样出去打工，我看也还不错啊。”王十一抽了一口烟，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日期：2018-02-05 17:17:13

　　那时候国有企业就业形势也不算好，舂城那些年轻人，都热衷于打工，对考大学的热情已经有所下降了。
　　“老同学，这么说，你还是跟我去深圳打工吧！”狡猾哥将手头的烟头一扔，拍了拍王十一的肩膀说道。
　　“好啊，我现在还年轻，也想到那边闯闯，呆在这舂城小地方，生活倒是无忧无虑，但是口袋里没有钱啊。”王十一搜了搜干瘪的口袋，搜出来七块二毛钱来，那是他刚才打“纸牌”赢下的。
　　“那你回去跟家里说一下，我们过完年，初十动身去深圳，一般正月十五前，那边进厂容易一点，过了十五，工厂的人招得也差不多了，找工就难了。”狡猾哥重新又点燃了一支烟，悠悠地抽着，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好的，那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王十一说道。
　　“我等你消息。”狡猾哥说道。

　　日期：2018-02-05 17:17:34
　　那天晚上，狡猾哥家里宰杀了老母鸡，留下王十一吃饭。
　　“来！天气冷，喝起这杯酒，暖暖身子。”狡猾哥举起酒杯跟王十一说道。
　　他们于是就对饮起来，舂城过年的那阵子都流行划拳，两个人都翘起了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划起拳来。
　　“哥俩好！”
　　“八匹马！”
　　…
　　也不知道划拳划了多久，两人的喉咙经过大声嘶喊，都已经开始沙哑了，再后来，那话语从喉咙里出来已经有点艰难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明显看到脖子鼓起来很粗，而且是红红的。
　　“你又输了！”狡猾哥说道。

　　“喝…喝不下了。”王十一说道。
　　“最后一杯！”狡猾哥说道。
　　那王十一就提起杯子，将一杯子酒倒在自己的口袋里，说道：“我…我领你的情了，这杯酒…我带回去慢慢喝！”
　　“衣服都湿了，快脱下来换了，下雪天，免得感冒！”狡猾哥见王十一将一杯子酒倒在了口袋里，知道那酒一定会裹挟着寒气，渗入到人的肌骨之内。
　　“火…火，烤点火就好了，老同学，你…你拿纸来，我给你写一个服…服字。”王十一结结巴巴地说道，他看上去真的醉了，说完，王十一就趴在桌子上，“哇”地一声，呕吐出酒食若干，当然里面会有鱼，有猪肉，也家鸡，而这些食物，都已经被他的牙齿磨碎了，部分则被他的胃肠消化过，都稀里哗啦地吐到了地上。
　　狡猾哥就将火塘移到他身边，用木炭辐射出的热量，将王十一那被酒水淋湿的口袋烤干。
　　日期：2018-02-05 17:19:15

　　第二十二章：舂山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