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这时,甘家院子里总是要来一个挑着水桶的年青男子,直到把缸子里灌了清水,才默默离开,一句话也不对阿这么感说,仿佛他是她花钱雇来的一个杂役,除了干活,没什么可说的。这男子就是黄家老二,把他浑身使用不完的力气的大部分都给了这个年轻的寡妇。
起初,阿正只是默默地——跟黄老二一样的神色——看着他,看着他一桶一桶地挑着水,又看着他把水盛满,挑着空桶,默不作声地走出甘家院门,她连一声谢都没有说。她业已知道这个男人的心事,以及一些让两人都无法推脱的痛苦和快乐。她没有勇气向他坦白自己肚子里的想法,一个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有些胆怯的,况且她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她同秦老师之间的关系,她处处注意不能在任何一个方面触犯他,碰到他时,也仅仅只是负罪似地一笑,然后闪身躲到路的一边,让他过去。但她从未想到过他会用挑水这种方式来对付和关心自己。他究竟要干什么?为了一个守寡的女人?是要向那个教书的男人示威?还是为了发泄一肚子的牢骚和痛苦,向自己表面他是真心喜欢她,除了她,哪个女人都不要的吗?还是他脑子除了问题?
阿正得不出答案来。开头的一段时间里,她的感觉是被这个木讷的男人摆弄着,支配着,戏耍着,他每天按时来挑水,立即就变成了哑巴,眼睛只管盯着眼前的路,其他的人事物景,他瞥都不瞥一眼,总之,除了挑水,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干。
阿正心里着慌,心想这样下去,村里人就又有闲话可说了,对他们两人可是没任何好处。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尽量不用水,即便用完了,自己到坡下水井里去挑,将缸子灌满,使得第二天过来挑水的黄老而没法再干活,往往是他从自家挑了水桶到井边,然后挑了满满的两桶水,一步一步地来到甘家,企业见缸中的水满满的,便愣了愣,只好不声不响地将两桶新鲜的水挑回家去,几乎一滴不撒。于是这个男人也心生一计,改成每两天到甘家,为她挑水,并且还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帮阿正将院子打扫干净,把院墙破落或败露出来的石头泥快弄好,再抹上石灰,或者把她家猪圈里的猪粪搭理干净等等,使阿正说不出话,又插不上手。而阿正也发现,他在黄家做活或上山劳作,都只是在腰间缠了一短裤,光裸着膀子,可到甘家来时,却总是穿得很整齐,至少没露着大半个身子,即使大热天,也是如此,最找也要穿一件背心。阿正逐渐察觉出他的用心和可爱之处来,开始正眼看他,同情他了。她原以为天底下的女人命苦,但她看到黄老二这样的人,想到他们娶不到老婆,日子不好过,命照旧苦得不定。这样的男人除了卖力气之外,生活上总是远不如女人会打整的。男人女人谁都离不了谁,一旦觉得床宽了,被凉了,舒心快乐的两人好日子就已经离自个去了很远很远了
日期:2018-01-09 23:24:17
“他是个好把式,好男人,心又细。”阿正常常对着黄老二渐渐消失在甘家院子大门口时,默默地想。在劳力方面,他比甘四略微强一些。她记得自己还在做姑娘时,就对这样的男子极为倾心,那时想这样的男人想得发慌,发闷,发急,可一只宽宽长长的枕头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脑袋和脸,便觉得不好过,常常在慌乱和羞怯之中,将枕头同被子当成了一个她想象中的男人,死命按在胸前,又吻又捶,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才罢手。现在,一个这样的男人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另一个酷似往日梦中男人的男人来到了她的生活之中,她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姑娘时,因为傻想傻做而造了孽,时下得好好吃苦了,也怀疑自己这一辈子让几个男人爱着,粘惹着,可到头来却总是没有一个男人终身压着自己快活了。甘四一命呜呼时,她感到赶前的路立即塌陷下去了似的,她永远也走不到更远的地方去,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如今,两个跟甘四差不多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一个是秦老师,一个是黄老二,让她慌乱,摸不着准儿,也让她犯了迷糊。她知道自己只要一个男人就心满意足,并且对于这种事情,她没有亲身碰到过,以前只是听人说过,但毕竟那样的事情没有降落到自己头上。现在,她被命运强行拉了过来,摊给她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做,才能应付两个男人的心,选一个最为中意的,就那么快活地过下去。但她没辙了。她实在没有任何经验,她还年轻。
时间缓慢地过去,像山谷里的流水。阿正终于决定不能让黄家老二再这样下去了。某天,她将几张钞票放在缸沿处,用一小块石头压着。缸子是空的。她这样做,是想让黄老二明白,这钱是给他的报酬,这次挑水之后,他不要再来了。
黄老二挑了第一担水到了甘家院子,便看见了缸沿上的钞票。他愣在缸子前,满满两桶水压在他肩上,他脸上脖子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承受不住水的重量,肩膀看起来就要塌陷下去一样。在他愣怔的片刻,眼光好象被什么东西给拉出了眼眶,直直的。他当即便明白了那钱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已经将她要说的意思都通过钞票全部告诉他们了。年轻男人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全身的骨头似乎也格格作响。他咬了咬牙齿,将水倒在水缸里,一转身,走出甘家院子,朝山坡上的水井走去,直到将缸中的水灌满。
阿正很晚了才回来,当然,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她看见缸沿边的钞票不见了,悬在嗓眼处的心才咚地一声落了地。她忽然感到难过,觉得自己小气了,那点钱实在是太少了,对不住黄老二。一这么想,便生起闷气来,做灾门槛上,便大起呆来。
小六子回来了,高挑挑的身材使女人觉得越来越异样。他肩上挎着一只半新旧的书包,与他的婶子极不相称。他看见阿正独自坐在门槛上发呆,便叫了一声“嫂子”,就迅速到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去了。阿正猛地想起还没做饭,脸便发热,赶忙站起来,到了厨房。她一个劲地想着心事,差点忘记将手中淘洗好的米下到锅中。吃饭时,女人和小六子都闷声不响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声音很轻,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来,将肚子里的心事给抖露出来。末了,小六子想起了什么,便对阿正说:“嫂子,下午我回来过,但没看见你。老师说了,每个同学得买点资料,我就回来了,想拿点钱。”
日期:2018-01-09 23:26:54
“秦老师他,他……”阿正心想,这种事情那个教书的男人会知道帮忙的,准是小六子脸皮薄了,没有去找他。
“我没有去找他,那样不好。”小六子说了实话。
阿正听了,就起身来,准备去取钱,不料小六子说:“嫂子,我已经有了。下午回来时在外头碰到黄二哥,他问我回来干什么,走路走得跟跑步似的。我就说老师催着要我回家拿钱买学习资料。他说你不在家。我迟疑了一下,就想到山上去找你,他对我说,你放了钱在缸子边上,说是给我的,我就去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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