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拿的?”阿正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原以为是黄老二拿的呢。这一问和她惊讶的神态,小六子都看在眼里,一时间觉得可能是自己毛糙了,没经她同意就拿了钱,脸上便发了烧,心里也有些不大舒坦,便说:“是我拿的。”
阿正没有注意到小六子突然变化的神态,她的心思还在黄老二身上,现在知道了钱是小六子拿的,便感到相当的失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同时,她又在肚子里埋怨黄老二不懂得女人,不领情,很瞧不起人的。
小六子扒拉了几口饭,想了想,抬起头来,看了看阿正,问道:“嫂子,黄二哥怎么知道你把钱放在缸子上?为什么要放在哪儿?”
阿正的心立即“扑通”一跳,手中的碗差点掉到了小去。她最担心的就是小六子问起这件事情,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她一时竟被小六子的话噎住了,说不出话来,身子微微地动了一下。她伸出筷子去夹菜,努力做出平静自然的样子来,意思是什么事情也没有过,不料菜没夹住,手却碰到另外一只碗,几乎将它碰翻。她急忙将手缩回去,眼睛的余光扫了扫小六子,嗫嚅着说:“猪圈坏了,我请他来帮忙……修一下……”
小六子经常提着一大木桶猪食到猪圈去喂猪,清楚猪圈好好的,不需要修理。他趁阿正将刚才碰着的碗摆好的当儿,这些看了看她,从她极力克制着的样子中,似乎明白了一点其中的缘由,便不再说什么,将心思收回,只顾吃饭去了。
阿正的心脏跳得更凶。小六子越装出什么都不知道或无所谓的样子,她就越发感到害怕很担心。如果这个小男人再趁势往下询问起黄老二的事情,她或许还好受些,可小六子却见好就收似的,一声不吭地扒拉着饭菜,阿正就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硬着头皮去猜,结果费尽了心力,也没有猜出来。是啊,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半拉子小伙子,他能把人事想到哪个地方上去呢?
吃罢饭,洗刷完毕,阿正便在院子当中用一把轻便的长刀宰猪草,慢慢地,刀扬起时很高,落下去时却是轻轻的,没有把草捆砍透,剩下半截,伸出去老远。小六子见状,便放下手中的书,想过去替代女人,但又觉得很唐突,便找出家中所有生锈的刀,在院子角落中的一块磨刀石上霍霍霍地磨,声音很响。阿正宰猪草的动作和申请他都看在了眼里。可有一点他不明白,既然这个做嫂子的已经喜欢上了秦老师,怎么同黄二哥有往来?说是过来帮忙,可他到底帮了她什么呢?
日期:2018-01-09 23:27:19
夜缓慢地朝深处坠落。月亮从东山顶上跳到了空中,空中无一丝云彩。月光将山村的每个角落都照及了,眼见一片银灰色,一片清凉。阿正忙乎够了,就坐在她经常坐的地方,呆呆地出了神。远近那些朦胧的山和树,隐隐约约地把它们的轮廓贴在澄净无比的天上,又逶迤着,铺排着,游弋向更加廓远的空间里,像人,也像兽,欲睡又欲动,似醉又非醉。想象力丰富者,便想到那是许多同甘共苦,一起应对命运之多舛的男人女人,使用了人间最为温柔多情的方式,紧紧依偎在一起,梦边缥缈地分散在他们身子四周,极轻极柔地,寸步不离,极为不舍得,但最终还是在月光里飘散开去……山野好像一块宽阔悠远的湖泊,生出一线一线的烟波,如水如雨如丝如风,迷迷茫茫地伸到更加迷茫处,所有物体都在这烟波袅袅中底垂着头颅,若有所思,若有所感,若有所悟,若有所伤,没有人能望到其尽头,看不真切其面目与无数真相,人间多有感伤与忧郁,都直接由此美景美物生成。只有近出山崖峭壁上各色高高低低错落地拥挤着杂居着的树木的影子能看得见,但仍然是一些轮廓和朦胧的影子,仅仅是看得更有把握一些而已。还有某棵大树或小树,孤零零地贴在岩石上,泛着水光的峭壁上或岩石的罅隙中,将岩石当成了泥土和温床。就这样,这些树木依靠其自身的坚韧和缠绵,任凭根筋裸露,如人老了皮,被伤害的肌肉,挺立着,或艺术化地盘卷着,纠缠着,粘贴着,不知道度过了多少风雨寒暑。它们让注视它们的人看懂了孤独和寂寞,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在孤独和寂寞中做的事情,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和果敢去迎接孤独……在更近出的一丛丛茂密的野草中,无法熬夜的虫子啁啾着,漫无目的地飞着。听它们声音和注视它们行踪的人,也生发了无数好奇的心思。只是那些虫子们似乎觉得自家声音太粗太没感染力,而且将弥漫在大地表面上的郁闷送到了四处,接着又把单调放置到人们以为不该放置的地方。但毫无疑问,它们最忠实最持久的听众,就是那些被露水打湿的青草和某时悄然来到人间的花朵,任凭虫子们的嗓音如何,它们都安静着,热心地倾听,感觉奇妙奇妙与否,无人知晓,但它们委实一派被深深地陶醉在音乐中的样子。当风消失,热气开始在草丛中像蟒蛇一样游来游去,连空中的月亮,似乎也被热气熏得极为难受,颜色开始发黄,慢慢接近红色。这时候,作为蹩脚音乐家的虫子们已经疲惫不堪,渐渐闭上了它们的嘴巴,一个呼噜,便蜷入它们的美梦中去了。于是,先前不停的声音小了,稀了,消失了,山也的空阔与邈远便显出了一丝凄凉、阴森和冷落,处于此境地中的人的心,便跌落下去,又在悄无声息中随着缠绕在山之腰身的薄雾而飞来飞去,没有着落,没有归宿。
阿正目光触及到如此景色,手脚慢慢地失去了知觉。她的思绪同心一样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仿佛被一个无法预知却让她无法舍弃的梦所吸引。可那个梦终于飘落到山谷当口,摔碎在那座业已长满了野草的坟墓前。坟中埋着的男人,从棺材中站立起来,将一张惨白如月的脸凑向她,用毫无血色的嘴唇亲吻她,尔后抓住她双肩,哭着问她,他为什么会得那种不能生孩子的怪病,为什么他的命那么掺,要那么早地死去,而她却一个好好地活在世上。这男人说完就跳起来,然后纵身出去,便飞了起来,飞到山崖上,跪在一块巨石上呼喊苍天,咒骂老天爷,质问他为什么要让他得那个让人耻笑,不配做男人的病。无奈,山风劲吹,月儿无声,老天爷不能回答他,他只能仰天长啸,伸出双臂,久久保持着这个姿势。于是天地抖动,日月苍苍,百灵惊悚,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质问,也没有人前来拥抱他亲吻他。她害怕了,无法动弹,更无法飞升起来,双腿跟断了一样。她只好同他一样痛哭,呼叫,颤抖,抓破了衣服和脸,扯乱了头发,然后双手又在地上拼命地挖着,指甲脱落,地上和手指上都是鲜血。但那个男人听不到她的哭喊,看不见她的脸和身影。她嗓子喊哑了,破烂了,出了血,可男人依旧没有回过身来。只见他抱着一块石头,大叫一声,一头栽进深深的山谷里。什么都没有了,那座孤独的坟墓瞬间消失了,出现在女人面前的是一块平整的开阔地,平地上很快就长出了无数青草,野花,矮小的树,那些树可是永远长不高,就那么矮矮的,半截人腿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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