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1-08 22:42:50

　　“那，六子知道吗？”
　　“想必他已经知道了，但他不会告诉你的，我了解他。”
　　“秦老师，这种事情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算了，根本犯不着与那个姓颉颃的争吵，以后你防着他就行了。”阿正看着他，手放在剥好的玉米上，那男人把她的眼睛细袭地看了很久，两只大小不一的手便在玉米上紧紧地捏着。
　　“你要是早点来，就能看见二妹走了。”
　　“我事先不知道这件事，你也没有告诉我。”其实，他心底说这件事情我没多大的兴趣，与我不相干。
　　阿正似乎听到他肚子里想说的话，手就松开了，默默地剥着玉米。但她脸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证明他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到秦老师脸上的表情。
　　“我们……什么时候办？”秦老师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这……你说的……”阿正怔了怔，望望眼前这个男人，轻轻地，用似乎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过一段日子再说吧。”

　　“要多久？”
　　“不久，”女人照旧轻轻地说，那样子把她心头的一点喜悦和微微的羞怯完全表露了出来。女人自有女人的主张，谁也摸不到猜不透，就像一阵儿小风从脸边吹过，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把树上叶儿微微地摇着，把巴掌大的田里的水吹出涟漪来，女人心事恰如树上叶子在摇着，摇着。
　　那时，天上堆着灰中杂黄的脏云，细细密密地笼罩着天空。太阳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风照样没了踪迹，竹叶同房屋一样静静地站着，像瞌睡已久，根本无从醒老似的。天气闷热，阿正眼前的男人将胸前衣襟解开，露出了肌肉饱满的胸膛。阿正眼睛里的那些温柔的光射到那皮肤上面，也在一起一伏，心便扑扑地跳。
　　“那，我就搬到这里来住吧。”男人试探着说。
　　“……”阿正吓了一大跳。她知道这个男人如果真的到了她这里来住，会引起什么样的猜测，真实是可怕的事情，外面人的嘴巴会把两人给嚼碎，口水轻易就能将他们淹死，她不能答应他，依旧轻轻地说：“这，这样……恐怕不行，我们还没有结婚。而且，爹刚死没多久，我们如果住在一起了，别人会笑话死我们的。”

　　“可我们总不能始终这样八？”这男人心其实也没有谱，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己贸然搬到石坪沟来住的话，外头的人怎么说倒是其次，关键的问题在他内心并不喜欢这里，这是一座又穷又偏僻的山村，他肯定是无法习惯的。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让阿正住到学校路去，他那间小得只能摆一张床和一张写字台之外，就再也放不 其他东西了，连一只跳蚤也不行。即使能让女人住进去，但他正在守孝的与学校里同事的风言风语都不允许他做这样的决定。他虽然还保留着年轻人所具有的那点与生俱来的热情和冲劲，有年轻人都有的想入非非的性情，但他偏偏又有软弱和瞻前顾后，爱惜面子的特点。为此，他想了很多，自己爱着这个在山里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打灯笼也难找的美人，放在城里，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爱上这个女人的。但他往往在激情张扬的时候，随即又心灰意懒，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几乎无法为女人谋一条出路，或者自己养活她，实在没有把握。有时他觉得他应该去走这条路，感情应该是第一个考虑的东西，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一个劲地告诫自己不能冒冒失失，爱上一个山村女人将会对自己的前途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障碍重重。他知道生活不易，社会也是极为复杂的，走对一步和走错一步，就是天上地下的关系。他实在无法做出正确的决断，经常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或是走上美满的前程，离开这个偏僻的山村，或是让这个女人给死死缠住，一辈子呆在山野里，转不了正，他医生都休想有个出头之日。

　　日期：2018-01-08 22:44:28
　　阿正有些发呆了，她从各个方面想过这个男人和自己的事情。当然她知道自己同这个男人的地位和修养上极大的差别，认为自己不可能同他在一起，乡下女人心里懂得怎样去认识有自己，怎样去服侍男人，以及自己能配得上哪种男人，但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她没有见过的东西，那就是热情，大方，有知识有文化，按照乡下人的说法，他知书达礼，对人热情周到，仿佛在他的眼里和心里，一切人事都是极为美好的，没有脏的丑的东西存在。这些在甘四身上是得不到的。虽然乡下女人务实，看男人不注重外表，先要看这个男人心肠如何，身体如何，也就是有没有足够的力气，能不能干等等。但这个当老师的男人身上的东西，把女人那种其实也极为喜欢新奇东西的心给轻轻撩拨起来了，她要求得到所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不过，甘死的死投到她心上的阴影实在太久太浓，每每在想到这个男人的一切好处，为这个做教师的男人的言行所感动而去想自己做姑娘时爱做的美事的时候，甘死的样子又立即浮现在她眼前，或者就站在她面前，哀怜或愤怒地看着她，或者流着眼泪，一把将她抱住，咬她，要钻到她心里去一样。于是，她的心就疼痛起来，一个劲说自己有罪，对不住死去的男人，久而久之，她就不敢再这样胡思乱想了。但在好些时候，她想起甘四得的那个怪病，心头就怕得不行，本能的心理使她经常性地想，这个新来的，做老师的男人会不会也有这种病呢？假如她也得了这种病，自己该怎么面对，怎么跟他一起生活下去呢？这个男人会不会像甘四一样从此就沉默寡言了呢？有时，她又骂自己，说这个男人不会有这种病的，不会的，他长得那么高，那么壮，怎么会有病呢？但是，她越这么想，那种担心往往一个劲地窜入她的思绪之中，她排不开，推不掉，只好蒙着头，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唉，要是甘四没有那种病，该多好啊！那他也就不会到山谷里打石头，也就不会死去了。她总是这么想，但，只要秦老师来到她身边，与她说话，她就记不得那些有关甘四的东西了。女人毕竟是女人，在女人的心海里，有水，也有盐，既温柔，又刺激，这种刺激的多面性，使她们会寻找失去后的另外一种生活，并且能使这种生活有味道，直到自己年老花黄和死去为止。

　　两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触及到这件事情，那是一桩早就憋在心里的大事。这下，男人先提及，却使两人一时都找不到话说，找不到极为合适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了。于是，两人都沉默着，同眼下沉闷的空气一样。

　　“让我好好想想吧。”阿正抿了抿嘴，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要多久呢？”秦老师忍不住又这样问道。
　　“……”这回阿正没有回答他。她站起来，将剥好的玉米粒放到堂屋里去，又用簸箕装得满满的新的玉米棒子，拿到院子里来剥。她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虽是很大胆，心里却是有些胆怯的。后者又抽起来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