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1-07 15:27:13
　　迎亲队伍开出来了，柜子箱子脸盆等东西在前头开路，新郎倌走在队伍的前面，穿得新崭崭的，很有神气。最后一队就是由娘家人和婆家那边过来的老少女人组成的队伍，跟在后面，新娘子二妹当在走在最前面。这个地方结婚不同于其他地方，新娘要坐轿或骑毛驴，而是新娘得跟着队伍走，甭管 多远，一直就这么走到婆家，中途抬东西累了或有心逗一下新娘，便赖着要新娘给彩礼钱，多少无论，这些人得了钱，放开喉咙叫几声，抬起新娘的嫁妆，卖力地往前赶，把这些女人丢在后头，倒是不足怪的。

　　阿正站在一丛竹子后面，看着不远处的光景，心想自己过门时也是如此。但她偏偏又觉得不能同二妹一样，其中主要的一点是，她过门时可没那么多的嫁妆跟着自己到甘家，然后觉得很有面子，总是逮住机会跟在她看来是过来人的熟人炫耀。她那时的东西大抵只有二妹嫁妆的一半，而且远没有二妹的那么好………………新娘过来了，鞭炮更响了，震得耳朵嗡嗡叫，等鞭炮间歇性地停止后，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了。阿正看见二妹走那帮女人队伍的前面，头微微地抬着，眼睛有些红肿，是哭了呢，还是没睡好？阿正想。二妹也看见了她，等到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不顾别人的脸色，走上前来，拉住阿正的手说：“阿正姐，你看我就这么走了………………你以后，以后有空了，可一定要到我那儿去坐坐呀………………我可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我还会回来的。”

　　阿正吃了一惊，心想这个疯丫头这种时候怎么想起说这种话，真是要不得，该挨几板子。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想还是让她高高兴兴地走，不要扰乱了她的兴致为好。她抬头就看见送亲的女人都停下了脚步，用一种略带不满的颜色看着她和二妹，便赶紧推了二妹一把，说：“走吧，人家等你呢，你可是今天的新娘子。”
　　二妹跑开了，到了女人队伍中，又回过头来向她招手。阿正这时才看清楚，二妹脚上穿着一双崭新锃亮的皮鞋，走去路来不仅稳当，而且好看极了。
　　人走光了，没了影儿。客人见事情基本上完毕，虽然一直在猜想新娘到了婆家之后的热闹场景，还是纷纷向主人告辞，说是家中活路多，要回去忙了。于是二妹娘家门前除了满地鞭炮纸屑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和它们久久不散的味道之外，一下子显得特别空旷和冷清。有时纸屑被风吹起，在半空中打几个旋，便又落在水沟里，浮在水面上，随流水走了。阿正在回院子时唯一看见的就是二妹的娘在院子门口张望了很久，直到屋内有人叫她，她才从看起来很舍不得女儿嫁走的不舍中回过神来。

　　阿正坐在门口发呆。她实在说不上什么来，仿佛许多东西都悠悠地消失了，而且是在她眼前一一消失掉的，在空空如也的心中站不住脚跟，因此使得她整个的心显得异常慌乱，有一种欲说不能的感觉。几只鸡飞上低矮的院墙，肆无忌惮地吃着簸箕里的玉米，她看见了，却懒得动弹，将它们赶走。
　　秦老师突然出现在甘家院门口。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阿正看了很久。阿正突然醒悟过来，抬头看见男人，微微一笑，就起身到厨房里去给他倒开水。
　　秦老师走过来，望着圆圆的簸箕里的东西，一个倏忽愣怔着，出了神，眉头微微一皱，便身手在簸箕里拨弄了几下，想帮着女人干点活，却见满上的玉米屑。回头来点上一支香烟，阿正把水端到他面前。
　　“村里有人办喜事………………”
　　“二妹走了。”
　　“走了？结婚？”
　　“对呀，嫁人了。”
　　“是喜事。”
　　“嗯。”
　　日期：2018-01-07 15:27:53
　　说到结婚，阿正就觉得脸红，羞怯，便迅速坐到自己先前坐的座位上去，眼睛却望着别处，心想这个男人会对自己说什么。秦老师抽着香烟，既斯文得体，又显得没有拘束，但他脸上少了往日的和愉，眉头自打进入甘家院子，就一直微微地皱着。阿正也看出来了，感到他这天有些特别，便转过头来，拿眼睛问他。
　　男人偶尔也看看阿正，没有说话，只使劲得抽烟。有时他努力地笑笑，想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但阿正看出来了，他笑得极为勉强，甚至是很难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跟张志伟………………就是教六子数学的那个张志伟，我跟他吵了一架………………”
　　“吵架了？和张老师呀？”阿正惊讶地盯着男人，她从没听说过老师之间也会吵架。老师都是斯文人，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吵的呢？
　　男人看了看阿正，知道这吵架肯定会因为她的诸多疑问，便装出轻松的样子，笑了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真的。虽然我们吵得有点过火，但还不至于吵得不可开交，像打架那样让双方在面子上过不去。不过，话有说回来了，既然吵了，肯定是翻了脸的………………”
　　“到底是什么事？”
　　“当然是为了小六子的事情，不过，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我没有沉住气。你发现没有，自从你爹死了之后，小六字话就少了，上课也不怎么专心了，有些老师说他整天看起来就是忧心忡忡的，好象你爹的死将他给毁了。很多同学都在安慰他，他也不听………………每天一放学他就走了，比平时早很多，不过据有的同学说，他一走到山谷里就哭，就骂。这些你可能不知道，他肯定也不会告诉你的。我知道他这脾气，而他又是他们班上年龄最大的，基本上算是一个懂事的娃娃，什么事情对谁都不说，全部闷在心里。他上课走神，成绩也远不如以前。你不知道，那个张志伟向来跟我合不来，除了同我争课，嫉妒心也很强，常常跟其他老师一起在背后说我的短长。小六子上课走神，他就假装好心跟我在私下说，他要好好治治他。当时我想应该这样，做老师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学好，多学点东西呢，况且小六子一向是班上的尖子生。后来我就知道他这个‘治治他’是什么意思。他上课见小六子听课不专心，就让他站起来，出了一道高难度的题让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起初小六子准确地答对了，他无话可说。等到小六子开始做不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冷嘲热讽，然后，让他站在讲台下面，一直就那么干站着。你知道小六子的脾气倔，受了姓张的气，就发了狠，站没站相，脸朝着外面。张志伟先是踢了他一脚，据小六子的同座说，当时小六子的腿虽然还是稳住了，却在发抖，可以想象那一脚不轻。转来，这个姓张的见小六子脸朝着外面，就走过去，没有扇耳光，而是揪着他的耳朵，恶声恶气地要他将脑袋转过来。小六子死不从命，姓张的也无计可施，便骂了一句：‘都是野种养的！’亏他当了十几年老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事后，小六子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讲，见了我脸也是红红的，说话也支支吾吾。我发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趁上课之便向同学们打听，才知道了原委。第二天我就找到了那个姓张的，问他是不是真有此事。他漫不经心地说：‘确实有这么回事，我没办法，他不听话他！’‘是吗？’我见他那副样子，心里就冒起火来，‘可是我听人说你动手打拉他………………’‘打了，又怎么样？像这种学生不打能成材吗？有什么了不起？’他是话中有话，伤了我的自尊心，我也没管当时还有其他老师在场，火气一上来，就跟他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