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二连夜在村子里找来了几个石匠,预计第二天开锤给他家小三修墓。黄家二男一女,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小三子。生时疼,死了更疼,怕他到了阴间,埋怨活着的爹娘在他死后,随便就将他丢进一个土坑里,草草埋了了事。因此,得请记忆高超的石匠,要用极好的石料修筑坟墓,结实,要让小三在里面不受风雨侵袭,住得安生。黄老二回来后有去找木匠。有人告诉他,学校附近的田家湾有专门卖棺材的,木材质地也好,可以顺便去买。只是没有油漆,必须到县城去买。黄家父子商量了一阵子,认为这样省力省时省事,也就答应了,买油漆汽油等物的差事也找好了人去做。他们看了看天,院子里的客人也跟着看着天。他们决定天不亮就去办事情。
日期:2017-12-29 22:09:53
黄老二累了,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抽着闷烟,脑子也抽昏了。他想到小三子的惨死,就气的胸膛要炸开,眼珠子要崩出来,身上的每个部位越发发鼓发胀,伤口也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强行咽不下这口气,几次从屋中拿出一把砍刀来,捏了又捏,抖了又抖,最好想现在还不是时候,便使劲地将刀子掼在了屋子角落,发出奇怪的声音,好象是碰到了一直陶瓷的缸子。黄老娘听得响声,担心他气闷了心,想不过来,又去找人拼命,便趁他出去的时候,偷偷将那把看到拿来藏了,想他还没吃东西,就赶紧给他做了一碗糖水鸡蛋,送到他手里。他盯着那两个白白圆圆泛着些须黄沫的东西,没有胃口,吃不下,也喝不下,便狠狠地连将碗摔在地上,用手狠狠地砸自己的脑袋。
黄老娘见状,心里发了慌,却没法子,只好用围腰帕揩着眼睛,默默出去了,把黄老二的老表叫来,让他们陪着他。
午夜过后没多久,秦老师走进了甘家院子。他手里提着一大捆火纸,几大串鞭炮,几块猪肉和其他东西,后头跟着几个人,抬来了一副棺材。夜里山路不好走,在路上几个人摔了几跤,幸好棺材没有摔坏,但上面却留着很多泥土。
阿正出来吩咐把棺材抬到堂屋里放着,给秦老师端来一碗白糖开水,招呼几个抬棺材的小伙子喝酒吃饭,以及安排了歇息的地方。
“明天还有客人来,现在的几个忍受恐怕不够,是不是再请些人来帮下忙?”阿正看着秦老师,说。
“好,这事就由我来办吧。客人来了,先让他们歇着就是了。你那边忙不过来,我可以到厨房帮你。”秦老师说。
阿正想了想,说:“也好。对了,明天还要去请石匠。爹辛苦了一辈子,什么福都没享到,那墓可是要修好,加上人又死得那么惨,要是墓修得不成样子,就对不起他了,他去了那个地方,也要住个象样的地方……”
“是这个道理,我相信他到了阴间,会过好的。他们那边,也请了石匠吗?”秦老师指的是黄家那边。
“这个,我不知道。这样吧,我叫二妹妹过去问问。”说罢,阿正转身进屋去找二妹。
二妹到黄家那边去了之后回来说,黄家那边已经请了石匠,明天一早就要修墓。
“等他们修完了,也请他们过来。”秦老师边抽烟边说。
阿正望着院子里,说:“来得及吗?”
是啊,来得及吗?秦老师也这样问自己。他想了一会儿,对阿正说:“那还是这样吧,我明早就派人去请。”
阿正点点头,见二妹坐在屋里打盹,心就酸酸的,半想叫她回家去睡觉的,但想到半夜已过,想必她家里人都已睡下,加上她爹那些话让阿正不舒服,便要她到自己床上去睡觉。
听到猪叫,阿正这才想起忙来忙去,还没有喂猪,便匆匆提了猪食,到猪圈里去,转来看见秦老师抽烟,又突然想起他已经折腾了大半夜,早该累了。其时,秦老师确实已经筋疲力尽,坐在凳子上不想说话,不想动弹,见阿正喂了猪回来,才勉强打起精神和她说话。
阿正听出男人已经很累,心里一酸一痛,却说不上话来。
“小六子。”秦老师看见神态木然的小六子,惊得叫了一声,阿正赶忙放下木桶,走到小六子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说:“六弟,你跟秦老师先去睡吧,这里有我。”
小六子没有答应,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和神色。
秦老师见状,也走了过来,劝道:“时间不早了,天也凉了,身子还是最要紧的,你先去睡觉,不要着凉了。”
小六子依旧没有动。
“他真伤了心了。”秦老师想。他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尤其是将甘老爷子的灵床摆在院子里,不大妥,便回头对阿正说:“我看还是把你爹抬到堂屋里去吧,天很凉,小六子呆在这里,也不好。”
日期:2017-12-29 22:12:22
阿正没有说什么,匆忙地走出院子,站到院子外面的那块巨大的土包上朝黄家院子内望去,那边虽然有人影晃动,但小三子的尸体已经被抬进屋里,这才放下心来,便回来对秦老师说:“抬进去吧。”
秦老师和阿正抬着门板,小六子在后面拿着板凳。人死了,身子很沉,两个人费了很大的尽才把甘老爷子安置好,并在油灯里添加了油,让小六子坐在旁边。死人脸上早已改了火纸,由于移动的缘故,火纸掉到地上,阿正看见了那战马感惨白的脸,尽管还是那么熟悉,但还是很害怕,就不知道是该走开,还是呆在堂屋里。过了一会儿,她就催促秦老师到小六子的床上去睡,自个到厨房里去,生起火,默默坐着,默默地流着泪水。
早啼的鸡将四季的山野搅得有了最早的生气。空气在清晨更凉,也松散了许多。阿正被冻醒,面前的火堆早已熄灭,变成了一堆灰白的灰。她打开堂屋的门,见小六子伏在甘老爷子身边睡着了,打着轻微的鼾,两条未赶的泪痕清晰地印在他的脸上。他一只手握着甘老爷子的手,仿佛永久也不愿意同那只苍老的手分开,即使那双手曾经狠狠地揍过他的屁股,扇过他的耳光,但作为一个儿子,那手打他不是打得太多了,而是打得太少了,天伦之中通过手传递的爱也许不大细腻,不大温和,但却是那么丰富,那么贴切,如果他离了那手,他就不能在生活中用自己的手和力气去把握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可他终究要同那以前是流着血,传递着热和亲情,而今却是冰冷干硬的手分开,而且永远不能再同它紧紧得捏在一起,一次,两次,都不可能了。两代人之间的那些美好感情,往往在这种时候表现得更加真切,更加风度,也更加伤感和痛苦……
阿正心与眼一起流泪了。她找出甘老爷子生前的衣服,轻轻地披在小六子的身上,自己便到厨房里去烧水。
东边的天开始泛白,黑得如胶似漆的空气慢慢散开去。山野沉睡了一个四季的夜晚,渐渐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看天空,能有什么变化,变化又从什么地方来,然后,便发出了各种声响,人也跟着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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