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怎么说了这么半天的话，都还没说完啊！小六子想。他飞快地跑出去，到了厨房，将热水舀在一只大木桶里，提到竹林，在黑暗中洗了起来。

　　阿正手上有了活儿，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她一边在针线筐里忙着，一边抬起头来望着甘老爷子，眼中的那股悲戚已经完全消失了，她说：“爹，不瞒你说，我和
　　日期：2017-12-21 21:48:18
　　阿正手上有了活儿，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她一边在针线筐里忙着，一边抬起头来望着甘老爷子，眼中的那股悲戚已经完全消失了，她说：“爹，不瞒你说，我和秦老师的关系已经定了，他选好了日子，会亲自告诉你的。”
　　“……”甘老爷子默默地吸着旱烟，一声不吭。停电几天了，村里人也不慌，大都觉得有电没电都一样，甚至没电还好一些，不用多花费票子，他们还是习惯煤油灯。在甘老爷沉默的脸上，煤油灯昏暗的光轻轻晃动着，额头两边的已经发白的鬓发闪着光，旱烟的烟雾从两鬓间缭绕着，又迅速飘散。鬓发下面的肌肉都起了皱纹，眼上和脸部的皮显得有些松弛，但因为消瘦而使他日益显得苍老，但精神很好。人生是一本书，甘老爷子的脸也是一本书，他医生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了上面， 填写这些内容的时候，他由年幼到强壮，再由强壮走向衰老。岁月把年青时候美满如意的东西都给丢弃了，他纵然还在回想，还在记忆中挨着日子，但他自己早已意识到，那份自古以来的强健的肉体和幸福的光阴已不再属于自己，自己的世界不同于他们的世界，而今也在慢慢地老去。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他们的累赘，障碍，或者仅仅是一个点缀？他不知道。既然人人丢以自然的性情和时间所造就的粮食来喂养自己和自己的岁月，那自己何苦要去寻思那些不该有的酸楚呢？虽然这个家由自己撑着，下头还有一个儿子，但让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招一个男人自己家里人，又有何妨呢？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儿媳妇。

　　甘老爷子就是这样对自己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反思和测度，要成全那一双年青的人了。他将剩下的旱烟在鞋底拍掉，舒缓了一下呼吸，然后说：“你说的，我都想过了，好，既然是好事，我答应你们。你抽个空跟秦老师说一声，就说我没说的。”
　　阿正惊疑地抬起头来，眼睛几乎都直了。她手中的活计停了下来，慢慢地，她的头垂了下去，泪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掉在她正在缝制的衣服上，那衣服正是为小六子准备的。
　　两人回到各自的房中，都在偷偷地流泪，心情极为复杂。甘老爷子站在房子中央，任凭泪水从早已干涸的泪腺中流出来，顺着脸面滚落下去。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开一切好好哭泣过了，就是在老伴过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只是感到难过，当时，他眼睛都熬红了，那是他伤心的缘故，当老婆被几铲泥土掩埋在地底下的时候，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去。老伴走了，他撑着慢慢地离开了墓地，回到家，一头倒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而现在，情景不同了，他却流泪了。

　　小六子洗了澡回来，甘老爷子还在房中哭。小六子仔细听听阿正那边，好象也隐隐传来一阵轻微的哭声。他悄悄回到自己屋子里，倒在床上，听着甘老爷子粗哑难听的声音，难以入眠。尽管刚刚洗了澡，但他很快就感到很闷很热，极为难受，于是他极力在床上找出一块清凉的地方，但时间不长，那地方很块又热了起来。哭声小了一些，他便下了床，从门缝处往甘老爷子那边瞧去，只见甘老爷子在柜子里不停地摸索着，脸上湿光光的。最后，他终于见到甘老爷子找出一把陈旧的木头梳子，他认得它，那是他娘使用过的。甘老爷子用梳子梳了梳自己满头散连的头发。小六子重新回到床上，认为他爹心里并不悲伤，而是因为高兴和激动才哭的。但他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哭呢？嫂子也在哭，为什么？莫非是因为嫂子的事情？秦老师与嫂子怎么啦？想到这里，小六子一个劲地在心里说，这怎么可能呢？既然不是因为秦老师和嫂子之间的事情，那又是什么因为什么，才让他们如此这般的呢？但他得不出答案，倒是越想越糊涂了，便用衣服将身子盖住，想：爹和嫂子也糊涂了。很快地，他便在迷糊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日期：2017-12-22 15:08:18
　　第六卷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山谷里中那条溪流的水势猛涨，一股股汹涌奔腾着，朝外面流去，发出訇訇的声音。很多树木被疯狂了大半夜的发风吹断，横在山路上，从地势高的地方往下流的混浊的一股股小型山洪从这些横亘在路上的树下面流走，汇集在山谷中的溪流中。山谷的一些凹处，在大雨停止，已经接近河流的溪流水势减弱之后，一块快地出现在溪流两边，其中积满了浑黄的水，上面漂着树叶，杂草，渣滓等物，静静地，像涂了颜色的布匹。之前被山里人踏出的那条小路，面上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来的是一些坚硬的石头，颜色不一，像一条老式的腰带，从山谷中伸出来，盘绕在山腰上，一直蜿蜒出去，连接到山外。

　　天终于放晴了。太阳还在东边山顶上一抖一抖的时候，甘老爷子便起了床，出门一看，就叫起苦来。原来院子靠右边的猪圈倒塌了，只剩下两堵泥墙，泥墙也因为雨水的浸渍，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猪圈里堆着几大堆湿泥，还好，两只半大的猪瑟缩在角落，好象受的惊吓过大，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甘老爷子叫醒阿正，阿正出来一看，也吓了一大跳。他们赶紧跑到屋后，找到几根木头，但木头已经断了，断裂处是被虫子蛀后出现的粉末。他们明白猪圈顶部被风刮走，就是因为木头太朽所致，同时，那堵土墙也有一些年辰了，自然承受不住狂风暴雨的侵袭。甘老爷子将两头猪赶出猪圈，用绳子拴住它们的脖子，拉出去拴在竹林中。

　　夜里下雨起风时，阿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后来又传来巨大的轰隆声。但由于风太大，刮在房前屋后的竹子和其他树木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声音，使她无法听清楚那些声音是怎么一回事，以为自己在梦中，其实，听到这些声响的时候，她就在梦中。
　　甘老爷子因为喝了一点酒，一夜睡得死，睡得沉，什么声音他都没有听见。小六子因为放学时下雨，就没有回家来。

　　日期：2017-12-22 15:09:56
　　“我算过了，得要十几根木头。”甘老爷子眉心皱在一块了，对阿正说，“要好木头，要好木头才行。”
　　“竹子不行吗？”阿正给他端来洗脸水，问。
　　“竹子也要，但那些支架必须得用上好的木头，才稳当。猪圈的木头使用的年辰不少了，早不中用了。”甘老爷子说。
　　阿正没说什么，转身就进了厨房。
　　甘老爷子草草地洗了把脸，走出院子，将周围的山都看了个遍，虽然说到处都有树，但要找出几根象样的树来，也不容易。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告诉阿正他要到后山砍树，附近的好树木早被砍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