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父亲病情的主治医生在某天之后，进入病房的次数多了起来。总是不断的询问母亲要不要改变想法。如果得到否定，医生又会表现的极不情愿。

　　还说那个老相好和母亲的关系他清楚，毕竟都是曾共患难过的姐妹。困难时候想帮助对方一下的那种心情他能理解。可他只是一名医生而已，老相好同样如此。医院每天来住院的病人实在太多了，仅有的病房根本周转不过来。
　　日期：2017-12-17 00:10:13
　　母亲明白医生拐外抹角的话里的意思，但一直没给他肯定的答复。沫始终没猜不透母亲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等什么吧。
　　这一等又过了近半个月，那位医生却很少进病房了，但经常路过门口，眼神里投出一股不耐烦来。几次还和母亲的老相好在门外吵了起来。
　　…………

　　对面屋里的一位阿姨带着可以出院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准备走了。将借用的盆子还给了母亲。还握了好久的手，嘴里一直在道谢，谢母亲这么久来对她们一家人的关心照顾。现在，她男人终于脱离了病魔的煎熬，可以出院了，她满是沟壑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身体还稍虚弱的丈夫在她的搀挽下，也对母亲笑了笑。
　　同楼层的其他病人慢慢的都搬出了病房，像获得了某种解脱，脸上泛着希望。
　　医院又陷入了一个沉静的夜晚，过道里漆黑昏暗，地面冰冷，一股厚重的死亡气息在上面行走游弋。母亲将病房里亮着的两颗灯，关了一只。从里到外又仔细打扫了一遍。
　　日期：2017-12-17 18:43:38
　　“妈妈，太暗了，把爸爸头上的灯打开吧。”沫睡眼朦胧的对母亲说。
　　“不用了，让爸爸好好休息。”母亲语气非常平静。
　　沾了水的拖把在扫过的地面反复拖动。 母亲腰痛又突然犯了，倚在门框上，一只手撑在拖把杆上，另一只手捶着弯曲的背。

　　第二天，母亲叫来了娘家里的舅舅，办了退院手续，与老相好不舍的寒暄了几句，把父亲抬上出租车，匆匆的送了回去。
　　镇上屋子的大门锁早已生了红绣。叫来见哥的父亲，费了好大劲才打开。一进门，一股沉闷的霉味打的人晕头昏脑。
　　瓦片下坠满了黑糊糊的蜘蛛丝，夹角里已织了许多网。泥土夯实的地面泛起一圈一圈白色跟绿色混杂的菌类。架上的货物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母亲回来了，街邻四访们又有了闲谈的事情。可母亲一概不理，半开大门。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将久搁不居的屋子清理一遍，把姐原来睡的那辆床挪了出来，摆在中间的小厅里，将父亲放在上面。前方横了一纵木架，上面塞满货物，里外隔开。

　　没了经济来源，要支付父亲高昂的药费和解决一家人的基本生活问题，母亲重新跟随早出晚归的客车，到城里批发市场进购货物。
　　但起初的效果非常不好，人走茶凉放在哪儿都有一定的道理。路过的人都只是歪着头朝店里瞟一眼后，就走了，根本没有要进来看看的意思。同样的东西，一样的价，却选择在隔壁的店里买。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以前的一些老顾客们看见母亲回来了，还是会来照顾生意的。尤其是年迈的张公。那天，兜里明明就只有三块钱了，一向节俭的他竟掏出两块买了一袋从来不舍得买的茶叶。
　　一脸忧愁的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苍老的一双手握着苍白的另一双手。久久没说出半句话来。母亲给他倒了杯水，他却吹了两口气，想喂给父亲。母亲阻止了，说父亲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哪怕是水。
　　日期：2017-12-17 18:48:42
　　“他以前可是风风光光的主任啊。”离别时，张公不停的对母亲说着这话。

　　之后，店里的生意稍稍有了些起色，但来的人依旧不忘向木架后面望两眼。
　　传言早已传开，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健康俊梧的主任如今成了一个快死的人了，就摊在木架的后面呢。注意到来店里的人总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挤在一处角上往里望，母亲干脆挂了一张帘子，隔断了他们渴求的视线。
　　…………
　　“妈妈，你看这是什么呀！”
　　一天早上，沫先起了床。掰开侧门上的门闩，刚一伸出头。夹带微微冷风的晴朗天空竟飘起了“鹅毛”。白白的“鹅毛”簌簌的点在了瓦上，墙上，还有沫的鞋上。
　　“下雪了！”母亲惊异的跑出来说，“这么多年了，今年下了第一场雪，不过时间有点晚，都腊月末了。”
　　“这就是雪啊！”沫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白雪，兴奋不已，欢呼了起来。大街上也传来了大人们和小孩们激动的呼喊。

　　母亲站在凳子上，顶开了门上端的玻璃窗，弹起的的灰尘被吸了出去，融在了飘落的雪花里。
　　朝阳迷蒙，带着暖人的清澈浅黄色泽。
　　父亲睁开眼睛，稀奇的看着窗外，紫色的嘴一张一合。母亲给他又加了一张被子，撤去了夏天用的床单，换了加绒的。
　　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父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凉。半夜经常被冻醒，囫囵的吼着好痛好痛。搁在床边的暖水壶已显得杯水车薪了。
　　母亲用温暖的毛巾在他的背，胸口，双手双脚上擦拭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没有作用。母亲累的满头是汗，没了办法，脱去了衣服，紧紧的抱着父亲，叫沫缩进父亲的怀里，这样父亲或许会好受些。这样一来，沫惊讶的发现，父亲晚上叫痛的次数真的少了许多呢。
　　日期：2017-12-17 23:10:06
　　就在飞雪来到的第五天，一个大家都不曾想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乡下老屋里的婆婆去世了。死在了别人家的后院里。
　　听人说，她挺着僵肿的身子，那么冷的天，跑到山上去坎柴，结果，不小心从山顶上摔了下来，头朝地，砸出了一半脑浆。
　　那家主人正在屋里做饭，突然听见后院“咚”的一声响。吓得连忙跑去看个究竟，结果一位老人躺在了地上，脖子和脸上全是鲜血。
　　那家主人后来陈述事发现场时说，当时那位老人嘴里居然还说着话，非常模糊，但大概能听出在说什么我的儿怎么了，怎么还不回来呀……。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根刚剔去枝丫的干柴。
　　母亲听说后，赶紧回了老家。幺爸吓得魂不附体，一路颠颠簸簸的把婆婆扛了回来。置在过年杀猪用的案板上，放在最黑的屋子里。
　　母亲狠狠的训了他一顿，估摸是怨他没照顾好婆婆。给了一些钱让他到镇上买了口棺材，一捆火纸，一沓鞭炮，一副宽大的寿衣。请了村里的八大金刚，赶在天黑前，埋在了一座大山的顶上。

　　之后，好几天晚上，堂哥堂姐都在哭。
　　母亲没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其他任何人，包括父亲，包括姐，也包括沫。
　　料理完婆婆的后事，母亲又连忙赶回了医院。当时，小小的沫还在床上熟睡，脑子里正做着有关婆婆的梦。
　　梦里， 沫看见自己和堂哥又在捉虫子，而婆婆呢，她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婆婆太胖了，那时她的身体总会出一些疾病，这应该和上了年纪加之体重偏胖有莫大的关系。家里的橱柜上排满了她的各种药瓶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