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讲这个故事时， 梦里的沫笑得不停。可听他说着说着，气氛忽然悲戚了起来，他说起了远在外面打工的爸爸妈妈，说起他们好久没有回来了，想他们了。说着说着，沫的梦仿佛醒了。自己的小手却还温暖的放在母亲的掌心里。 医院外的天空，没有星星，黑色压顶，一切静悄悄的。
　　日期：2017-12-16 16:43:14

　　“妈妈，我想回去拿书包，里面还有老师布置的作业，明天去学校要交的。”次日清晨，沫对母亲说。
　　“去吧，路上小心点啊。”母亲给沫整理了一下衣领。
　　回发廊的路上，沫脑子里全是明天上课被老师批评，周围同学都在笑话他的场景。想着想着，心神不宁，情绪慌乱。
　　发廊门口，一位清洁阿姨在打扫卫生。玻璃门碎了一扇，憔悴的靠在另一扇上面。屋里地面，比昨天要好了很多，像是被简单打扫过，薄薄的一层细灰上印着几只鞋印。
　　沫努力的回忆，书包落下的位置。沙发底下，椅子底下，柜子里，都翻了个遍，可都没有。就在这时候，包间里传出来女子一阵阵娇弱的呻*，像是梨姐的声音。其他姑娘都走了，她怎么还在店里呢，沫不解的想。
　　碎步走向包间，正要打开门去看个究竟。可门没关，伸出的手落了空，缓过神来，便见，满脸泪水的梨姐被一个光着臂膀，浑身肥肉的男子压在小小的床板上。　梨姐紧闭双眼，噙着几滴泪。胸口强烈颤抖。透明的泪珠滑过绯红脸颊，从冰洁的颈部坠到床上。
　　男子在抬头的间隙，意外发现了沫。突来的害怕感在第一时间封冻了双脚，沫怔在那里，浑身一阵凉。担心男子会下床打他。但很意外，男子并没有如沫担心的那样，而是奇怪的冲他一阵诡异的笑，用力捏住梨姐的胳膊。
　　梨姐狰狞了两下，感觉门口有人，转头瞥见了傻傻的小小的沫。看沫的眼神里溢满了一种令人心痛的神情，她不顾压在身上的男子，就那样惊恐的看着沫，看着沫，神情变得绝望起来，让人通体发麻，感觉像掉进了冰窟里。悬在发梢的水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在无力的摇晃。

　　此刻，小小的沫是多么的想走上去，帮梨姐拭掉眼角的泪渍，轻轻的告诉她，不能哭。
　　而沫还是调头跑掉了。快速冲到门外，跑上一段距离，才感到身体有一些温暖。书包暂且不找了，得赶紧回到医院告诉母亲，梨姐还没走，还在店里。
　　“这么快就回来了，书包呢？”母亲看沫两手空空，奇怪的问。沫没立即回答她，靠在床边，喘了几口气。
　　“梨姐还在店里，没有走。”沫一字一字的告诉母亲。母亲顿了顿“没走就没走，有个人看着也好。”
　　沫奇怪母亲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他好把店里梨姐在哭的事情说给她听啊。因为梨姐对他好，看梨姐哭，沫也会心痛的。
　　“唉，小梨这姑娘啊。”母亲嘴里在碎碎念着什么，把熟睡样的父亲斜立起上半身，准备给他喂点药水。

　　日期：2017-12-16 17:05:50
　　母亲一定没有忘记，她把梨姐叫到一边气愤质问的那个夜晚。
　　梨姐哭红双眼，说自己明白有些事的确不该去做，很对不住母亲，可自己也只是想简单的好好的活下去而已，像你，像他，像很多人那样。
　　梨姐哭的很伤心，很认罪但又不像乞求恕罪似的跪在地上，喉咙哽咽，哭声凄切。母亲靠着墙，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看着梨姐没有说话。
　　姑娘们都来自偏僻的农村，梨姐的老家又是离县城最远的，相对于其他姑娘来说，也是最穷，最需要钱的。
　　她们带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想法，希望能在物欲横流的城市里有一席容身之地，能脱离当初那个生她们养她们但又贫穷落后遭人唾弃的阶级。
　　可身无长物的她们，又怎能立得住脚呢。颠沛流离，泪润双目后的结局，她们只能想到将本该光洁美好的青春，埋葬在城市灯红酒绿下的阴影里。或许这是她们唯一的选择。这能怪罪谁呢？说不清楚，或许谁也怪罪不了谁。
　　桃姐回了乡下老家，听说还嫁给了一名卡车司机，母亲收到过宴请，还去赴了酒席。梅姐跑到县城边上的尼姑庵里，削发为尼，从此过上了不问世间烟火，万物皆空的禅道生活。母亲去尼姑庵找过她几次，但都闭门不见，后来，母亲就没坚持了。至于梨姐呢，感觉她一直是个谜，但又如她的名字那样，有梨花的清香。
　　而从发廊关门以后，沫再也没见过她们了，再也没见过了。

　　日期：2017-12-17 00:07:09
　　……～
　　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护士小姑娘一天要进病房很多次。父亲开始吃不下饭，面色姜黄，眼珠浑浊。两只原本健硕的腿已消瘦成了竹竿模样，无法独自下床。大小便自然成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母亲不再给他穿裤子，买了一架座上有洞的椅子，当个简易马桶使用。病房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在沫看来也就是跑几步的功夫，父亲却觉得异常艰难。搀扶着拖不到一半路程，便气喘的不行，要赶紧坐下来。疼痛难忍时，就用手抓自己的身子，口齿不清的叫着说，好像有很多蚂蚁在身体里爬，想把它们抠出来。
　　有几次父亲想翻身，却滚下了床。母亲刚打完热水回来，见地上痛声连连的父亲，吓得冲了上去，忍着泪直骂他活该，知道痛了？知道痛了？揪住宽大的蓝白相间的病衣往上提，嘴里不停的问他。此时的父亲扑哧着嘴唇，眼睛半闭，透明的泪珠就挂在眼角。
　　这一熬，时间又转到了秋高气爽的九月。沫的学习还算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乡下老家里，日出的朝阳，把门前的一丛竹子照的绿油鲜亮。
　　站在白糊糊的石磨旁边，堂姐穿着二妈在她这个年龄时候用过的白色凉胶鞋。小指和后跟被磨的退了一层层的皮。堂姐的眼神里有一种不甘的无奈和忧郁。幺爸背了一箩猪草，在她旁边卸下，深深的打了个哈欠。堂哥在石磨上数他的怪兽卡片。昨天他大获丰收，赢了班里某个孩子的全部家当。
　　一个艰难的没有其他选项的选择摆堂姐面前。在农村，没考上高中，又凡满十五周岁的女孩子都不得不面临的选择——留在家里，熬到十八岁，嫁人为妻，或是趁早去处，到外面的世界里。
　　堂姐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想留在农村，与父母沟通，再三思量后，选择了出去，去二爸二妈工作的地方。那里有她没见过的东西，她想去看看。

　　…………
　　母亲接过一张单子，上面写的字句沫读不太懂，后来，母亲就不给他看了。
　　病房中的白色灯光下，母亲眯起已不太好使的眼睛，看一下单子，再看一下床上闭着双眼的父亲。迟迟没照医生说的那样，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她把单子原封原样的还给了医生。
　　医院里的老相好特地来找过她几次，每次谈话，母亲的神情都显得非常凝重，老相好说的口干舌燥，她却只是摇头。时间一长，母亲好像也已坚定了什么，对父亲每次身体的剧烈反应，不再那么着急，似乎成了习惯，也好像愿意接受了某个改变不了的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