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海灵山——梦境,人类思想的马里亚纳海沟》
第38节

作者: 何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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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8-03-04 21:01:21
  高中毕业以后,我在巴彦淖尔一家工厂当机修工,1998年国企改制时下岗了。这个时候,有人找到我,说要资助我一笔钱,资助者是我父亲的朋友王是非。我用这笔钱开了座饭店,“北京酒楼”这个名字,就是王是非取的。你看,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个北京来的知青。
  那时,我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王是非这个名字,跟我父亲王亚非有什么关系。我甚至想到,他可能是我父亲的一个兄弟,或者堂兄弟。但我没想到,他就是我的父亲。也许,我这一辈子习惯了被人抛弃—先是母亲抛下我走了,后来姥爷姥姥又不要我了—不敢朝这方面想吧。
  可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不来见我呢?他活了那么久,在他晚年的时候回来也根本没有什么危险,他可以资助我,却为什么不来见我呢?我想,找不到根,一个人像蓬草一样在草原上飘来飘去,这大概就是我一辈子的命吧。
  前两年我退休了,把酒楼交给了孩子打理,我想用剩下的时间来理一理这件事,给自己这一辈子一个交待。真是苍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乌拉特前旗找到了舅舅。我的父亲是王是非,我的母亲埋葬在乌梁素海北边的冰大坂里,这些都是舅舅告诉我的。
  “王是非先生在当知青时受到了太大的伤害。不仅生活艰苦,而且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胁。他曾步行多日,穿越浑善达克沙地,从中蒙边境逃到山西太行山区。那个时候,你母亲和她肚子里的胎儿生死未卜,他更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他的心理状态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甚至很荒谬地担心自己的脑电波被人探测,于是出发时顶了一口锅在头上,想要屏蔽对他内心思想的窥探。”听完巴雅尔的讲述,司空炬缓缓说道,“我想,心怀内疚,是他没有来找你的主要原因吧。他能资助你开酒楼,并且在遗嘱里给你留了一大笔钱,说明他心里是认你这个儿子的。”

  “我老了,孩子们也各有出路,钱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了。”巴雅尔道,“我最大的愿望是认祖归宗。”
  “你和我一起去趟美国。”司空炬一把抓住巴雅尔的手臂。
  “美国…”
  “嗯,洛杉矶。”
  “为…为什么啊?”
  “为了你最大的愿望,和你父亲的最大愿望。”

  美国,洛杉矶远郊。王是非故居,在他去世之后就被改作是非脑电波读心技术基金会的办会地点。不过,自从司空炬销毁所有技术资料,归隐山林,并且几乎跟基金会断绝了联系之后,基金会基本上也就处于无公可办的状态。
  尽管如此,这些年来梅西依然会每天坐在办公室,等待那个专门为一个人保留了号码,但也许永远不会响起的电话。
  这天上午刚到办公室,那台已经闲置了一十四年的座机终于响了,梅西一把抓起电话,用发音很不标准的中文问道:“寺,孔,局?”
  “您好,是梅西先生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带有中国口音的英语。
  “是我。”梅西笑了,“你看,我等你这么多年了。你不来,我就不敢退休。”
  “我需要动用一笔款项,很大。”司空炬的声音略显犹豫,“可能要两个亿,我说的是美元。”

  “哦?”梅西稍一错愕,随即道,“是不小,不过只要是用于王是非先生指定的研究项目,都是规则允许的。”
  “我需要一辆直升机,还要租用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
  “这么大一笔钱,可能我只能以投资研究所的形式转到中国。”
  “不,我要组建最好的冰川考古队,还要最优秀的计算机专家团队。”司空炬道,“我过来,就在美国组建团队。对了,王是非先生的亲生子会和我一起来。”
  “很好。我想,”梅西压抑住心中的惊异,“我们很快就可以去面见王是非先生了。”

  日期:2018-03-05 20:35:25
  直升机在乌拉特前旗作了短暂停留,补充燃料、食品,供掘冰队员们休整。然后从南端起飞。
  乌梁素海水体透亮,波光粼粼,飞机从淡水湖上一丛丛的芦苇和红柳上掠过。“这是我幼年生活的地方,除了这个湖,什么都跟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巴雅尔略有些伤感地叹道,“不过,我本来也不记得多少了。”
  直升机越拉越高,乌梁素海细长的形状尽收眼底,如一颗包着一层绿松石外沿的蓝宝石。梅西一直盯着窗外,此时他收回目光,双手向后拢拢已经灰白的头发,对司空炬说:“这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陪你坐直升机去见他父亲的场面。”随即略一回头,朝着斜后方的巴雅尔呶呶嘴。
  “那时,你还是个帅小伙子。”司空炬道。
  “嗯,年轻时我有六块腹肌,现在…”梅西后仰着,拍拍自己硕大的肚皮,“对了,这很像一把冰镐,是吗?我是说湖面的形状。”
  “那是一滴眼泪。”司空炬收敛神色。

  “眼泪?”梅西有些不解。
  “是的,是儿子渴望母亲,父母牵挂儿女的眼泪。”司空炬道,“更是情人悔恨的泪。”
  不到一个小时,直升机已到达乌梁素海最北端尖角。随即转向东方,朝大山深处飞去。从蓿荄口就开始进入山谷了,顺着山沟,以东略偏北的方向往里飞,继续抬升高度。大致在海拔两千四百米左右,航空地图上标记为倒勒崩的地点,冰川出现了。从飞机上望下去,山顶两座高峰之间,巨大的冰舌铺展下来,延绵数十公里,真像是怪兽吐出了长长的白色舌头。
  巴雅尔的姥爷当年用石头一路留下了标记,再加之现代的导航设备,所以并不难找。从倒勒崩再向上八公里,一个叫柴脑包的地方,掘冰队找到了目的地—数百块石头在冰原上围成了一个占地数十平方米的马头形状,从空中俯瞰十分清晰。直升机在马头旁边十数米外降落,刚一停稳,坐在门边的巴雅尔来不及穿上冰抓鞋,就拉开门跳了下去,冰面很滑,人没站稳,四肢着地摔倒在冰面上。
  巴雅尔以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却没有成功,又一嘴啃在冰上。他干脆不起来了,而是四肢并用,朝马头中心爬过去。一边爬,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噪声:“妈妈—妈妈—”

  已经穿好冰抓鞋的梅西,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想上前去扶起巴雅尔。此时的他,不复是当年身材高挑的金发帅哥,臃肿的身材在冰面上移动十分费劲。
  “让他哭一会儿,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就像刚出生的婴儿,总是以啼哭声向这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紧跟着下机的司空炬伸手拦住了梅西,随即指指马头中心、趴着的巴雅尔下方。顺着他的手指,梅西见到,冰面之下隐约有一个黑色的人形—那是乌仁哈沁无疑了。
  一台履带式小型起重钻孔一体机,沿着搭好的活动钢梯,从直升机上开了下来,停在一旁。
  二十多分钟后,巴雅尔终于停止了痛哭,挖掘机开始工作。队员先在冰面上划了一个长两米、宽一米的矩形,然后开动冰面切割机,将一米二长的锯刃切入厚冰之中,沿着直线拉出一道深深的冰槽来。同时,另有人往锯刃上撒盐,以加速冰的融化。
  如果是在一米深的湖面上,在冰面上切出这样一个长方形,再将浮冰吊起,即可大功告成。然而,要想在不知有多厚的冰川上切割出一个长方体,还需要在最下方切出一个平面来。
  为此,掘冰队紧邻着刚切出的长方形的长边,切了一个宽一米五的矩形,又在这个后切出的矩形上切出纵横交错的线条,像一片片鱼鳞。然后,安装在起重钻孔一体机前臂上的破冰镐开始作业,钻入鱼鳞缝中,左右摇晃,撬出一块块砖头大小的冰块来。
  待得将这些冰块清出,一个表面为长方形、底部不规则的冰洞就出现了。此时,再有队员进入冰洞,拿着冰锯,朝着乌仁遗体下方横向切去。巴雅尔跪在冰洞口,顾不得扬起的冰碴迷了眼,对着正在操作的队员大声叫道:“求求你,小心一点,不要伤了我妈。”
  将近两个小时,一块长两米、宽一米、厚0.6米的大冰块从冰川上吊了起来。刚一停稳,巴雅尔就扑上前去,用手拂去冰立方体上面的冰碴,再捏着袖口,细细将顶面擦拭一遍。
  冰块内的哈沁,身着传统的乌珠穆沁蒙古长袍,面色如生。哈沁的蒙古袍以天蓝色绸缎制成,配以银质纽扣。红色丝绸做的腰带,在腰间缠绕数圈,显得身形婀娜。耳环是银制的,两寸长的坠子上嵌有绿松石。两肋之侧,各有一块六角圆形的饰物,六角都挂吊着流苏,中间绣着一对眼睛由红珊瑚石镶嵌而成的鸳鸯。
  “这叫勃勒,是给新媳妇戴的。”巴雅尔呜咽着解释道,“说明我姥爷、姥姥是把我妈当作出嫁的女儿来下葬的,他们也是认我父亲这个女婿的。”一边又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她的勃勒上绣着鸳鸯,那是她的名字。乌仁哈沁,在蒙古语里就是鸳鸯的意思。”
  在冰块四周,司空炬、梅西和其他掘冰队员,都耐心地等候着,让巴雅尔哭了个痛快。终于,他起身了,躬身谢道:“请装棺吧,有劳各位了。”
  四个掘冰队员抬着封有乌仁哈沁遗体的冰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以优质石棉等隔热材料作里层的定制金属冰棺中。冰棺的四角,装有闭合性金属钩,专门用来跟直升机上垂下的四根钢缆连接。
  就这样,直升机用四根钢缆吊着冰棺,飞往呼和浩特。冰棺在呼和浩特机场被装上专机,送往位于美国洛杉矶、由是非脑电波技术研究基金会刚刚收购的量子脑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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