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7-30 14:18:03
资秋(27)
/2016年3月30日 上午
我躺在床上。不是我平常睡的木床,是铁架床,用力翻一下身就会“嘎吱”响。白色的床垫,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墙。我对着墙,墙也对着我,看我,我不说话。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还有更多的铁架床,更多白色的、令人觉得没感情的东西。
我知道我现在是躺在医院里的病房里。我是昨天下午被拉到这里,我已经逐渐清醒,虽然我感到全身疼,特别是脑袋。拉扯的感觉还存在。向上拉,向左拉,向右拉,向不同的方向拉,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随意拉,随意扯,用力拉扯,我担心我的头发被拉断都没有用。
我的脑袋够疼,但我头脑中的意识现在开始全面恢复,我还是想回忆清楚,昨天下午我是怎么脱离那种险境的?救护车又是怎么来的?谁会打电话叫救护车?总不致于是人群中随便某一个人吧?
我脑子里一下乱轰轰的,趁我现在意识稍微清醒一点,更多的疑问像火山喷发一样,
全部喷发出来。 最关键的一个疑问是: 打我的人是谁?我是指第一个人,那个领头的,那个女的,眼睛红肿、面容憔悴首先向我走过来的那个女的,她会是谁?
我不认识她,从来就没见过她,她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领这么多的人来打我?个个都下手那么狠,为什么?
会不会是她?我突然惊醒过来,像从梦中突然惊醒过来。会不会是她?我是说他的女人?
他的老婆?目标全指向这一个。逻辑上完全说得通!她把我当成小三,她去捉奸;我被她发现了,发现是去和他老公约会,所以把我暴打一顿!只有原配打小三才这么下狠手!才这么不留半点情面!
只有这么解释,才说得通;只有这样一个说法,才令人信服。
我还没来得及去争辨这其实是大错特错,我是完全被冤枉了,我不是什么小三,我的脑子已经迅速转向另外一连串其他的疑问,一连串突然呈现燎原之势、我不得不优先考虑的疑问: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我会去那家如家酒店?时间掐的这么准,我刚一出现, 她就及时赶到,她是怎么做到的?巧合会有这么准吗?难道是有人?…
想到这里,我开始有点懵了,我都不敢往下去想了…但我情不自禁又往更深远的一个黑洞探头进去…
如果真的是有人告密,除了他?还会有谁?而如果真的是他指使他老婆这么做,又是为什么?他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我忍不住哭了,真的是哭了,眼泪很明显地流淌在脸上,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都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不让其他不相识的人看到我满是眼泪的脸。他们看见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不会同情我,也不会怜悯我; 而我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我只需要有一个我相识的人陪着我,在这种地方,这种白色多过任何其他颜色的地方,我倍感陌生和不适应。
我的手被人摸了一下,然后被抓紧,我吓得往回抽,往被子里面缩。
“资秋,是我!”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叫我。我把被子往下拉一点,露出半个头和一双眼睛,我看到了金银花。
她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与我对视。原本我想骂她,责怪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看我?
但转眼一想,唯一能过来看我的人,也就是她了,如果把她也骂走了,还有哪个我认识的人来陪伴我?
她人真好,手也暖和,伸过来帮我擦去脸颊上面不停往下流的泪水。她好像完全懂我的心思,懂我心里在想什么,她轻声地安慰我:“别想那么多了,资秋!想开点就不算什么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除非你自己给自己过不去。”
她说的很对,很在理,我只好对她点点头。
“你还觉得疼吗?”她再问。
我再点点头。
“对不起,我这是费话,不疼才怪,下这么狠的手,头发都扯下来好几绺!”
我脑袋上缠着纱布,她又用手摸我的头,轻轻地按了按,问我疼不疼。我觉得她这真的是多余,刚才她自己都说了不疼才怪,现在又问我疼不疼,我真想责怪她说话这么颠三倒四。
“昨天下午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连忙打断她,急急地问她:“你说的这个他是谁?谁给你打电话?”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姓冯的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你出事了,赶快过来一趟,把我吓一大跳。我匆匆忙忙赶到这里时,他已经帮你办好了住院手续,然后简单地谈了一下你的情况,就走了,交待我后续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就好了。另外给我一张银行卡,说在这里的治疗费用,用这张卡刷就行了。”
我听她在旁边述说,却又好像听不进去,还不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心思游离不定。我心中好像有两个人在吵架,我不知道该听谁的;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我分辨不出来。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老婆怎么知道我会去如家酒店和他碰面?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会到酒店?她怎么这么巧就出现在哪里?要知道我和他碰面,约好的时间和地点,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你不认为是他泄的密?让她老婆知道的?”我挣扎着坐起来, 竭力想要跟她讲清楚我心中斗一样大的疑点,被她中途拦住了,还叫我躺下去,不要着急上火,慢慢说。
她说:“之前我也奇怪,也像你一样有这么多疑问。后来听他解释,说是她老婆查看了他的手机,那次你们约好碰面的信息,他忘记删除了,恰好被她老婆发现了,晚上他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把手机留在茶几上,被他老婆无意之中查到了。”
她又接着说:“你想想,哪个男的在外面偷腥,会故意让自己老婆知道?都想藏得死死的呢,都想能避多远有多远呢,是不是?
谁不会嫌事多?谁不想高枕无忧?我劝你还是别瞎想,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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