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老师好像也曾经教过我, 不要只想着自己, 要多替别人想一想,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教过之后我又全部还回去了, 全部还给老师了。 我听不进去, 这些东西根本听不进去, 远没有那一句“谎话说了一千遍, 就是真相!”这么好记, 这么管用。
最关键的, 是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很少有人说过我, 指责过我, 物业的人除外。 比如我在电梯里扔东西, 扔桔子皮, 一同乘坐电梯的, 没有哪一个人会站出来说我, 叫我重新捡起来, 扔到垃圾桶里去。 再比如我去拔那些刚刚种下去的草, 偶尔也有其他人从我身旁走过, 我想那人是看到我的, 看到我在做这种事情的, 但是那人也不会停住, 说我一句, 指责我这样做不对。 事后我就会想, 之所以他们不站出来说我, 不停下来指责我, 也许因为他们是和我一样的人, 他们自己也曾经干过这种事情, 所以才会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也没有这个脸面来说我的不是, 指责我的不对。
是这样的吗?
我轻轻地问, 问我自己, 也问我身边的空气。 因为现在我身边没人, 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我自己, 我被关在这里, 这间又小又暗又潮湿的房子里。
我已经被关在这里快7天了。
日期:2018-07-20 17:58:57
魏栖雁(24)
/2016年3月29日 晚上
我在等他。等他回来。我已经在阳台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还在这里站着。我没想过不等了,回我自己的房间去。我一定要等到他出现,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这么笔直地站着,心中很镇定,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慌乱。远处的鱼塘传来增氧机的嗡鸣声,但一点也没有扰乱我的思绪,我平静得很,淡定得很。如果此时他就出现, 我会很从容地问他话,然后听他慢慢地讲,仿佛听一个发生在冬夜森林里的、与篝火和温暖有关的童话故事。
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他这个人,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今天下午放学之后,我没有像平常一样,直接回宿舍。我去了那条裕隆巷。我之所以要去那条巷子里转一转,看一看,完全是出于一种好奇心。我没想过会在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那只是一条非常普通的小巷,这我知道,就像我平时经过的其他巷子一样。这个地方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小巷子,数不清的小巷子,大多大同小异,格局和景观都基本一样。
我承认,也许就是因为看见他两次从那里出现,我就想着去转转,去看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只有一个想法,只要他走过的路,我也想去走走;只要他经过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我对他真的产生了兴趣?
进去之后,我发现,两旁的房屋,要么铁门紧闭;要么是一个老头,或者是一个老太, 手中握着一根拐杖,在门口孤独地坐着,长久地坐着,动也不动。一直走到快末尾了,快到最里面了,前方一道扇着白灰的墙封死前行的道路,才看到左手边一间平房,门开着,一个女人坐在门口,一个男人躺在一张睡椅上。
女人五十上下的年纪,男人看上去和女人差不多,两人看上去像夫妻,后来我一问,还真的是一对夫妻。我之所以敢上前去询问,是因为我看到男人的一只脚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 睡椅的扶手上支着一根不锈钢管,挂着吊瓶。他在打吊针,我一眼就看出来,同时,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和欧阳进所从事的职业有关的东西。
就凭着这一点,我走上前去,不顾我们之间理应存在的陌生感,对靠近门口的女人问:“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您认识欧阳进医生吗?”
她手里正忙着活计,这活计我知道,是在串珠,串水晶八角珠。六颗一串,或者八颗一串,最多的可以有十几二十颗一串,用在吊灯上面,做装饰用。这里有很多灯饰厂,很多人从工厂里面拿出这样的活来家里做,挣一些零用钱。
“认识!我们认识欧阳医生!”女人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惊慌和不知所措。
“您是谁?您是他什么人?您怎么也认识欧阳医生?”
她这么反问我,我不觉得有多难,所以我回答得很从容:“我叫魏栖雁,是一名老师, 我是她的邻居,我们住在一起。”
“那您快请进来,进来坐!”女人连忙站起来,放好东西,腾出空间,让我进到房间里去。但是我没有进去。我注意到房间里面空间太小,放置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睡椅,就没有多少可以踏足的地方了,我估计最多不过10平方的面积。而且光线很暗,只有临街的一面墙开着一扇窗户, 天花中央悬挂一只老式的瓦数很小的节能灯泡, 是唯一的照明器具。
我就站在门口,和他们说话。我说:“欧阳进—”话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这个称呼在他们面前有点不妥,不够尊重,因为我听那女人刚才是称呼“欧阳医生”,便马上改口过来,“欧阳医生经常到你们这里来吗?”
“来!经常来!”女人也没有坐,也是和我一样站着说话。“我们对这里不熟,全是他帮我们安排的。房子是他帮我们租的,这活也是他帮我们找的,欧阳医生为人真是好!我们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人!”
我听了这话之后,心中陡然颤抖了一下,指着旁边睡在躺椅里的男人问:“这位是您的丈夫吧?您丈夫和欧阳医生是同学?”
“是!是的!您没猜错,这是我丈夫。但我丈夫和欧阳医生不是同学。是我丈夫的弟弟和欧阳医生是同学。”
女人连忙纠正过来,这更引起我心中巨大的不安和可疑。我可始疑心欧阳进对我撒了谎, 情不自禁再次追问和我说话的女人:“你们有一个女儿吧?前些日子是不是嫁人了?然后请他来喝喜酒?”
女人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像是在征求意见,要不要说实话,男人便代替她回答我的问话:“前天晚上他到这里来是没错,我们也喝了一点酒,这也没错。 但我们没有一个女儿, 我们只有两个儿子。都还在老家读书,一个刚刚读大学,一个在读初中。”
我觉得我对他们的问话有些多余了,而且我有点担心,担心如果再问下去,会有更多与我原来的认知产生冲突的地方。我得走了,得回去了,我向他们告辞,我说:“我很高兴认识你们,真的,以后如果有时间,我还会过来看你们。”
从裕隆巷一路走回来,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走得很慢很慢,慢得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我在往前走,往前移动。我发觉我对欧阳进产生了更大的兴趣,与此同时,我又发觉我对欧阳进有了更多不熟悉不了解的地方。他在我心中,像一个谜一样的存在。许多东西我不了解他,许多方面我还不熟悉他,虽然我俩同在一个屋檐下,做邻居做了三年,但说到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还不如我对学校里一个刚调来的新老师那么多。
他有没有结婚?如果结了婚,婚姻状况如何?他妻子是做什么的?现在在哪?他子女几个?子女工作了还是仍在上学?他家庭负担怎样?
这些问题,我一个一个地问自己,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就好像我在课堂上,提问一个刚刚睡醒的同学,他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终于,我听到了脚步声。是他的脚步声,这个我还算熟悉。我看看时间,手机显示是晚上9点03分。
“来了?”我不等他在我面前站好,首先问。
“是的,刚下班回来!”我看到一脸的疲惫,与此同时,我也看出一脸的惊讶。他对我站在门口跟他说话感到很不适应,也很惊讶,这我能理解。
“不是从你的老同学那里来?”
“不,不是。今天没有。”他朝我笑了笑,是我愿意看到的那种笑,很诚恳很认真的笑。 “你看,今天没有喝酒。”
“不喝酒就不可以去那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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