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生命》
第2节

作者: 流尘壹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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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顺爷跟长顺婆是在新中国成立那年结的婚,婚后第一年就生下个赵长福,婚后第三年又生下个赵长寿,可赵长寿并不长寿,三岁的时候撇下一句话三个字就走了,后来听长顺婆讲,那三个字是“娘!肚疼!”
  此后的几年里,长顺婆成了个不下蛋的鸡。
  长顺爷先是寻医问药,可百药试过终不见效,就又使唤长顺婆去寻花问柳,百招过后虽燕喜莺欢却还不奏效,才又寻仙问道,索大师囊授,就在家门前栽下了两棵树。
  树栽好后,长顺爷日夜浇水施肥关怀备至,却仍是树不吐绿人不纳新,只得再去拜谒圣师。大师前来一看,抿而不语,探出右手食指,点了点槐树,又点了点枣树,又点了点枣树,又点了点槐树,就走了。
  经大师灵指赐福,定是要连生四胎,长顺爷喜上眉梢,仍是日夜施肥浇水备至关怀,可半年过后依旧是雁杳鱼沉不得信音。
  长顺爷实在把持不住,就动起了操刀抡斧的念头。

  长顺婆忧夫所忧,茶思饭想,忽就在饭桌上灵光乍现,切将个中玄机诉与长顺爷听。长顺爷喜出望外,眺着篱墙高草,看了看槐树,又看了看枣树,又看了看枣树,又看了看槐树。
  饭后,长顺爷就将槐树换与了枣树,又将枣树换与了槐树。在以后的几年里,长顺婆果就陆续生下了赵长禄、赵长青、赵长顺。此时的两棵树,早已是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了。
  大狼伯驱车转进胡同,到第二户栅栏门口用嘴把牛停住,又晃着屁股磨下车,提起一桶榴榴就往枣树荫子里拎。
  赵长顺家的大黑牛起初是卧在吃剩下的一堆苘麻上乘凉的,见着牛车驶近就扭过头,前腿一撑后腿一蹬地站起来,还伸长脖子“哞”的拉音儿叫了一声,不知是在叫赵长顺还是叫大狼伯家的大黄牛。
  大黄牛趁大狼伯卸榴榴桶的当儿就又牵车往前挪了挪,戴着笼头的牛嘴就凑在了大黑牛的屁股上,闻闻,又把大黑牛的尾巴骨用鼻子拨弄开,又朝着尾下的一道软缝顶顶。大黑牛摇着尾巴磨了磨后臀,尾下的软肉皱成了堆儿又往里紧了紧,就“哇”地泻出一股子尿来,全浇在大黄牛戴笼头的牛嘴上。一截子又一截子噶喇子黏挂住大黄牛笼头铁丝网,拉长,又拉长,就坠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一截子坠下。

  大黑牛是在赵长顺和大狼伯的寒暄中目送着大黄牛到了胡同口的。
  赵长顺送走大狼伯再回到枣树下的时候,正看见一只虻趴在牛腿上,就“啪”得一巴掌扬过去,虻没拍着,虻趴过的牛腿凸着血珠子,鲜红,大黑牛全不在意,头还是弯向胡同口,眼睛不眨一下。
  地上一摊子尿,推着白浪没漫多远,就都渗进了土里,边边沿沿涌出来的泡沫也一个接着一个“砰砰砰”地破碎了,当然,这声音听不到,只能看到。
  日期:2017-05-20 10:21:15

  赵长顺继承了长顺爷的这户院落。
  北面是土坯内垒陡砖外贴的三间正房,西侧一间灶火棚,棚上野草垂耷成个帘,棚南紧临个猪圈,圈头是棒子秸围成的茅厕,东侧一间牛棚,棚上野草垂耷的帘总会叫牛啃去半边,就装上了扇板门,棚南一道篱笆墙连着一道栅栏门直伸到前院赵玉桓家的后墙上。灶火棚与正房间空处有一口水井,径宽二尺八寸,进深九尺九寸。
  井是长顺爷跟长顺婆早年找人挖的,动土时按乡俗在鸡叫前趁夜设了香案,案上摆放瓜果一应贡品,中间正坐四方八宝炉内立燃香三炷。阴阳先生先来要得长顺爷生辰八字占过卦,动土才定在了六月初六。
  听长顺婆讲,那天,先生头戴道帽,一席黑袍裹身,先是抚捋长须若有所思,遂从布囊中掏出三件器物排摆在案,昏黄的油灯下,是一本黄布包裹的竖版残书、一方罗盘、一把鲁班尺。
  先生左手拿指沾着吐沫,把书一页一页捻开,右手不时提提老花镜,翻在一页,在飘忽的灯影里口中断续有词:“子上穿井出颠人,丑上兄弟不相称,寅卯辰巳皆不吉,不利午戌地求津。大凶未亥方开井,申酉先凶无吉论。惟有干宫应坏腿,甲庚壬位透泉深。并灶相看女淫精,兑方有井家无金。”
  长顺爷不解何意。
  先生又抚捋长须,微微一笑:“山管人丁水管财,井为水生水聚之地,有沟天通地之功。风水之法,得水为上。二十四位中,甲、壬、庚三位打井,对家运有扶旺之相。井水五行为阴,炉灶为阳,因此又忌阴阳相对。”长顺爷肃然起敬了。

  先生手持罗盘一摆,井位就定了。
  先生再抚捋长须,又微微一笑:“井为地门。《鲁班经》有云,宜开二尺八寸,为吉门。”长顺爷简直毕恭毕敬了。先生手持鲁班尺一比量,井宽就定了。
  香过三轮,拜天开土,三日竟工。
  这里,还有一件蹊跷事,也是长顺婆后来才讲的。水井挖好当天,她一人站在井底正左敲敲右敲敲地验工,忽听见有人就应了声:“谁啊?”接着还有人回了声:“婆啊,俺使使恁家的簸椅箩。”还有,那天的广播大喇叭里说,美国人登月了。

  日期:2017-05-20 19:10:56
  赵长顺拎起枣树下的两桶榴榴进了院,长顺媳妇正在井边吊水往铁锅里添。
  赵长顺把榴榴桶就地一放,径直走过井边来,抓过井沿上斜着的半瓣儿葫芦瓢,从长顺媳妇把着的水流里接过半瓢水就往嘴里灌,水流被瓢一挡就怒开了花,溅了长顺媳妇一鞋圪(ge)篓儿(土话,意指水顺着脚踝进了鞋口里)。
  长顺媳妇急跳着躲的工夫儿,吊桶一丢就咣当回了井里。“我了个亲娘活祖宗!这是揍(干)什么呢这是!”边说着边把鞋后跟儿扒拉下来,提膝窝掌地把水往下淋。“这炸凉炸凉的井水哪能这么个喝法?活活能把个牙根子冻下来哩!”
  赵长顺只是不顾,喝完半瓢又从锅里舀了半瓢,还不时嘿嘿着笑。
  长顺婆听见动静就从小屋(三间正房的旁间,同墙连体,但独间独门)撩开帘席探着身子巴望,“哦!我还印着(以为)谁掉井里哩!吓人一蹦!”
  腋下就藏着个小脑袋,说:“奶奶没蹦。”
  “你奶奶那是心蹦。”长顺媳妇接着话,瞟了男人一眼,盖上锅盖,就端锅进到灶火棚,把锅架在了王八灶上,又从紧实的柴禾堆里扽出一把穰穰柴(意指柔软易燃的干草),引火烧水做饭。
  日期:2017-05-21 08:27:23
  赵长顺摇吊上一桶水,解掉绳索卸扣,提托着满铁筲的水来到猪圈窝口。
  黑母猪侧躺在窝棚阴凉下,先还是有一阵没一阵小声地哼吱,见有人过来,就支棱起前腿摇一摇头,再摇一摇头,一对扇耳忽打得一张横脸扑棱扑棱地响,肿浮着眼泡泡瞧见赵长顺手里的铁筲,眼就瞬时亮了,一股脑儿地爬起来,摇头晃尾抢过来,嘴里就“喝昂~喝昂~”串起了炮儿。
  赵长顺斜了筲,把少半筲水倒在破瓦碴盏儿里,嘴里吆喝着:“黑妞,喝!”
  黑妞闷着鼻子插进水里吹泡泡,“噗噜噗噜”,又“噗噜噗噜”,就“吧咂吧咂”咬起了水,满嘴追着游荡了一遭,也没捞着啥干货,才滋滋着嘬起来,一盏儿的水一下子就见着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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