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边哭边点头：“你别说啦，好妹子，你还年轻，咋会死哪？”
　　兰妮接着说：“我这会子好多啦，我晓得这是回光返照，我心里明镜似地。我还得再说几句，艾子这女子，性子不好，和我一样样的，可她心眼儿好。金疙瘩、银疙瘩都是你看着长大的，这要命的铁疙瘩，我一伙都交给你啦。好姐姐，妹妹纵有千不好万不是，我的坟头任你踩任你踏。只求姐姐一件事，不敢为难我的娃！就算是我错了，不该搅了你和小柱，只求你把错儿记在我名下。下辈子托生牛马，任你骑任你打。屋檐的水往下流，我好歹都是个妈！我为儿女这一片心------”

　　“好妹子，你不要说了------”秀娥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翠花晓得时候不多了，就把娃们都带到这屋里来。

　　兰妮对艾子说：“艾子，还愣着干啥？带着弟弟们跪下认妈，叫------叫------叫妈------”兰妮没说完就咽气了。
　　“妈呀！”艾子和弟弟们扑上去大哭。
　　日期：2017-04-27 20:19:17
　　“妹子呀！”秀娥和翠花也失声痛哭起来。
　　“嘿！唉。”小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屋去。
　　埋葬了兰妮，小柱象病了一场一样，躺了十来天才起来。没奈何，秀娥只好自己跑到他屋里，给他和娃们做饭，还有个吃奶的铁疙瘩呢，秀娥也顾不得旁人说啥不说啥了，她既然答应了兰妮，就得把这群娃娃招呼好，要不怎麽对得起死去的兰妮呢？十天过去以后，小柱也能随大伙儿去走地了，秀娥这才放了心。这天早上，生产队饲养处门口的铁钟响了，是队长反反在敲钟，大伙儿听到钟声都陆陆续续来了，反反就开始派活儿：

　　“王克勤，你带上小伙子们上南坡平埝，酸枣棵子都给我铲干净。”
　　“刘思俭，你引上三个老汉上菜园子抠烟苗。”

　　“哎，反反，咱屋外自留地------”瞎老五的自留地草荒了，他头日跟反反说了要两个人给他去锄一遍，反反虽然答应了今早却一直不派人，瞎老五不免有些着急，就凑到反反跟前悄悄提醒反反。
　　当着众人反反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瞎老五，说：“哎呀，好我的伯哩吧。忘不了，你不敢瞎搅和麽。小柱叔，你和金圈跟我伯去吧，锄草。”
　　小柱随口答应了一声，擦了个火点着烟，欲走又停了下来，转身对大伙儿说：“我说一句话，从今往后，秀娥就是我娃们的妈啦。这是兰妮临走时留下的话，有翠花作证。再没啥，就是这话。”然后转身先走了，他是回屋取锄头去了。瞎老五短不了经常占队里的便宜，白使唤工呀，白使化肥呀，反正是能占啥便宜就占啥便宜，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小柱也懒得计较这些，因为白得罪他们，也不管事。眼下瞎老五的儿子合泉又当上了大队书记，谁都不愿意说这闲话，尽管大伙儿心里都反对瞎老五，可嘴上啥也不说。

　　反反望着小柱的背影，看看瞎老五，瞎老五眨着眼睛，也有点儿茫然地说：“莫非都起了结婚证？他屋倒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
　　反反这会儿觉得身上特别乏，急于回屋去睡觉，就又补充了一句：“今日早晌饭送到地里，除了喂奶的婆娘，都不要回来啦啊。”然后打个哈欠，转身回了家，一进家门，爬上炕，拉个枕头就睡。

　　媳妇秀梅见此冷笑一声说：“咋？又挺尸呀？”
　　反反合上眼皮说：“哎，不要吵，人家开了半宿会。累死人啦------”
　　秀梅晓得他是咋回事，昨天晚上他说要开会，秀梅睡到半夜也不见他回来，心里就明白了，他准是又上狗小屋里去了。对于这件事情，秀梅是急不得也恼不得，反反是个大活人，她能把他看得住？这种事也算不得是啥稀罕的丑事，哪个汉子不眼馋旁人的老婆？问题是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那个臭婆娘？回来还拿我当小娃娃一样骗哄，我啥不晓得！于是秀梅气愤地说：“放你妈的屁吧！我还不晓得你跑到谁家炕上开会去啦？你说，你这个人咋就不嫌恶心？那一家子人赃的象一群猪，那屋子臭得就象猪圈，能熏死人！你要是给我带回虱子，咱可先说好，我就不让你进这个门！”

　　反反见事情已经说开了，索性嬉皮笑脸起来：“哎，这你就不懂了。好吃不在乎香不香。人家北京有一种豆腐，赶屎还臭哩！吃的人多着哩，吃的就是那个味儿。再说哩，好玩儿不在乎赃不赃。西施的味道，那是旁的女人比不了的！再过二年，那个小的就长成了，那可是个小美人儿呀，哈哈哈。”要不是西施拼死命保护着她的女儿，反反就把她母女俩一起睡了，因为西施看得紧，反反一时还下不了手。

　　一听反反还惦记着兰花，秀梅更恼火了：“兰花？你这个死鬼。人家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这灰孙子还想着盆里，算计着厨房里！兰花那女子，顶多也就是十一、二岁，还没有长成哪。缺德鬼，你就作死吧你！”秀梅忍不住上去捶打了反反几拳头。
　　秀梅打得不疼，反反也不躲，还慢悠悠地说：“所以麽，我说再过二年，眼下不急，迟早都在我手心儿里。”
　　秀梅骂道：“呸！啥东西！咋不一下儿急死你？真是瞎了眼窝啦，嫁他妈这麽个混帐东西！”气得秀梅一摔门走了出去。
　　反反见老婆走了，便翻身脸朝里，睡他的觉，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
　　因为小柱屋里有个兰妮留下的小胎娃，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于是秀娥当下就抱上自己的铺盖到小柱的屋里去了。对于这，村上人啥也没说，实情在那里摆着，那屋里确实是离不开人嘛。又要做一家子人的饭，又要给娃赶奶吃，秀娥忙得不行。但是她没有一点儿怨言，娃们没了亲妈了，够苦的了，自己能做到哪搭就做到哪搭，决不让娃们受委屈。见天早晨都是艾子自己去上学，这几天学堂里催着交学费，艾子不敢和小柱说，又不情愿和秀娥说。这天早晨起来，逼得她实在没办法了，艾子才鼓起勇气问小柱：“大，学费到是交不交呀？”

　　小柱说：“没钱。女娃家，念书也没用，上生产队里干活算啦。”
　　艾子的脸立刻就耷拉下来，眼泪在眼圈里转，但是她不敢顶撞小柱，就低着头立在小柱面前，既不吭声也不走。

　　“他大，你来，”秀娥见艾子那难受的样子，于心不忍，就把小柱叫到里间屋说：“咱再艰难，不敢委屈娃，日后娃大了，你后悔就晚啦。虽说是女娃家，再少也要念下完小来。给，让娃先交了学费，再念一年吧。”说着从身上掏出两块钱给了小柱，这还是她从自己那头拿过来的。小柱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接了过去。小柱怕艾子丢了，就自己攥着钱，跟着艾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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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娥对金疙瘩说：“金疙瘩，看着银疙瘩，好好玩儿，妈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抱着铁疙瘩走出了家门。铁疙瘩已经能吃一些饭食了，这就省大心了，不用到处去赶奶，秀娥也不那麽紧张忙活了。那天在街上和翠花闲聊，说咋多日不见西施了，翠花说那俩倒灶鬼好吃懒做，混得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西施都出不了门了，秀娥觉得西施怪可怜的，就说想给她几件旧衣裳，让翠花数落了一顿，说她是闲的没事瞎操心。可秀娥还是坚持自己的主意，今日闲了没事她想去狗小屋里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