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梦》
第24节

作者: 弘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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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上人们听说了也纷纷议论:

  二先生立在街口上说:“看不出,金锁屋这个媳妇还怪仗义哩,有股子女豪杰的劲气。”
  瞎老五却说:“啥仗义不仗义的,做这号子没头脑的事有球啥用?过后人家不领情,东西算白扔。”
  “哎,话可不能这麽说,人家做的这是好事。”二先生看了瞎老五一眼,晓得他做啥事情都是算计好的,没有好处的事他是死也不会干的。
  瞎老五不服气地说:“好事?你咋不干?”
  “人家干的还少?村上谁病了不寻人家?哪个娃不是人家接生的?”一直没说话的狗小大替二先生说话了。
  瞎老五哼了一声说:“看病也不白看,给钱哩。”
  想不到连狗小也说了话:“没钱也没有说不给看呀?你上村上打问打问,哪个没钱不给看来?人说话得凭良心!”
  别看狗小这人没啥人看得起,可他说的是实话,众人都赞成。这回,瞎老五才没话说了,不再言语了。

  事后翠花也有点儿过意不去,主意是自家出的,倒让秀娥破费了这麽多。日后金锁回来了,若是说起这事情反倒显着自己不好,于是她也裹上二斤好棉花来找竹叶。当着金梦妈的面儿一说,金梦妈也说:“对着哩,不该让秀娥一个人支撑。竹叶,你也扯上两丈棉布给秀娥送过去吧,你也是个嫂子哩。”
  两个人来到金锁屋大门口,翠花却将自己的棉花塞给竹叶,说:“我不进去了。你送进去吧,别说里头有我的。”
  “你看你,这算咋一回麽?你的棉花我不管,我只送我的布。哎呀,走吧。你怕啥呢?多啥心呢?就算你偷过她的汉子,也是陈年旧账了,人家说过啥呀?眼下金锁不在屋,日后金锁回来了,你偷他的时候再说,走吧,用不着做贼心虚。”说完,不由分说拉上翠花就直奔秀娥屋走来。竹叶虽是个直肠子,有时候说话却是一针见血,让翠花急不得恼不得。俩人见了秀娥,将东西给了秀娥,秀娥啥也没说全收下了,反正都是给兰妮的,秀娥用不着跟她俩客气。

  既然兰妮把秀娥认了干亲,成亲就得从秀娥屋里抬走兰妮。村里人说抬媳妇是说习惯了,还是老年间坐轿子的时候兴下的说法。如今早就不兴坐轿子,兴骑马了,秀娥就是骑着马来的。小柱娶兰妮是本村,连马都用不着骑,前街后街几步远,领着走过去就是了。按说应该赁一套凤冠霞披,一辈子就一回嘛,兰妮听说要两块银圆呢,死活不叫秀娥去赁,秀娥也就没有坚持,到时候用盖头蒙上脸,是那麽个意思就行了。

  到了成亲的这一天,两个人早早起来了,秀娥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取出来摆在炕上,然后给兰妮收拾身上。先让兰妮穿了一身大红袄裤,然后再给她开脸,秀娥用两只手和门牙叼扯着丝线在兰妮脸上一遍一遍仔细地绞去兰妮脸上的汗毛,待把汗毛绞干净之后,再用一颗剥了皮的熟鸡蛋在兰妮脸上滚动,沾去所有的汗毛,然后转身将鸡蛋扔进炉灰坑里。平日里兰妮那平平常常的脸蛋儿,一下子变得又光洁又红润,连眉眼似乎都好看了,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接着秀娥又打开兰妮那粗粗的大辫子,按照晋南一带已婚妇女的发型,给兰妮盘绾髻、套丝网、别银簪。一切收拾停当后,将红盖头盖在兰妮头上。此时,竹叶和翠花也来了,见全都收拾妥当,啥事都没有了,就坐在屋里说闲话。没多大一会儿,穿得一身崭新的小柱在人们闹哄哄的簇拥下,来到金锁屋将兰妮引到自己家里去了。这样办事虽然有些寒酸,但是省下钱多打些酒,多割些肉,叫乡亲们好好吃喝一回,也就堵住众人的嘴了。

  日期:2017-04-26 22:11:07
  小柱家里两间土窑,原有个瞎眼的老妈,年头里就死了,到也利撒。平日屋里乱七八糟的,今日让翠花、竹叶一群媳妇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竹叶和翠花也跟着兰妮一同来到小柱屋里,秀娥四下里看了看,觉得还满意。
  院里摆了几张方桌,新人进了门,拜了天地,也拜见了各位当家子,就把兰妮安置在西套间里。小柱没啥讲究,只告诉狗小大,仅着屋里有的东西,大盘子大碗,让乡亲们吃好就行。狗小大就自做主张,四个凉菜,四碗热菜,其中一个炖肘子,一个红烧肉。酒菜一上桌,院子里的乡亲们就开始了吃喝,猜拳行令到是也很热闹。
  小柱看上去显得很高兴似的,但只要目光一落到秀娥身上,就很不自在,好象有一种难言的苦衷。秀娥只是感到小柱的目光有些特别,并没有想啥。翠花晓得小柱的心思,知道他爱见秀娥,可是没用!人家秀娥是金锁的婆娘,你想不是白想?翠花曾经逗引过小柱,金锁走了,她实在耐不住寂寞。但是小柱就是不走她屋里,心性刚烈的翠花就有些恼,今日促成了小柱和兰妮的婚事,小柱好象有些勉强,没人注意的时候,小柱老是偷着打量秀娥,秀娥却浑然不知,小柱心里不喜欢,脸上还得装出笑容支应大伙儿,翠花见此情景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竹叶问翠花笑啥,翠花摇摇头不说,只说没啥,小柱抬媳妇咋能不喜欢?竹叶晓得她笑准是有点儿啥,问不出也只好不问了。

  从早晨起来,兰妮就一直无精打采的,本来这是她的好日子,应该是高兴喜欢的。可河南老家那边嫁闺女,闺女出门的时候是要哭的,自己流落它乡,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又不晓得人家这里的规矩,其实兰妮心里很难受,很想哭一场,又怕让人见怪。秀娥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却对自己这样好,给自己陪送了这麽多的衣裳和铺盖,凭的是啥?如果让秀娥多心了,以为自己哭是嫌东西少,那不是就糟了?兰妮虽然没有哭,脸上那模样比哭也强不了多少。

  小柱人缘好,虽然今日不是啥能叫上名堂的好酒席,来的人还是不少,院子里摆了八个方桌,坐得满满当当。女人们还轮不上坐席,就在新房里围着兰妮说笑,嘻嘻哈哈地挤成了一疙瘩。竹叶就好象是在自己屋里给小叔子金圈办事一样,忙里忙外地张罗,扯着嗓子叫喊这里缺啥啦,那里该咋啦。原本说的秀娥是送亲,她坐在屋里守着新媳妇就行,秀娥见竹叶忙不过来,本想过去帮她一把。翠花却拦住她,说:“憨死你啦,让她忙去吧,谁让她是全人哩。你这缺公少婆的,我这寡妇零丁的,能靠上前?累死她,也是高兴的,咱们还没有这个福分哩。”

  “她咋是全人呢?她公公也死了呀?”秀娥和竹叶是妯娌们,不爱听翠花说的这话,一是竹叶累坏了她心疼,二是说自己缺公少婆她也不爱听,就不服气地给了她一句。
  没想到翠花瞥了秀娥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哼,你要愿意干你就干去。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虽然没有公公,可人家上头有婆婆当家作主,下头有小叔子顶门立户,怀里还有亲女子贴心贴肉!你有球个啥?看我说的有一点儿假麽?不服气有啥用,心强不如命强!”
  秀娥想不到翠花会说出这麽一堆难听的话,直噎得秀娥愣了半天,啥也说不出来,差一点儿当场哭出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故意气人吗?可秀娥一时又想不出用啥话回答她,也不明白啥事情得罪了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招你啦?惹你啦?本来很高兴的秀娥,一下子就没了情绪,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就转身跑回家,一进门便扑到炕上大哭起来,狗剩跟着屁股后头追回来,吓得一股劲地哭着喊妈。今日是小柱和兰妮的好日子,要不是这,秀娥一定得问问她,你说这话到底是要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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