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风场是一个被食指粗的钢筋封起来的笼子,也就是一个可视的封闭空间,也就是像动物园猛兽的住所,我总觉得用一个词就足以形容我们这帮人——困兽。无聊的时候,在风场走来走去,小小的风场不知道被我们走了多少个来回。最初进入风场幸福感逐渐消失后,大家开始感到烦闷,老陈烦闷的时候就扶着晾衣服的钢丝绳使劲晃悠,直到隔壁监室的人叫骂衣服都他妈的掉了的时候才放手,崔哥无聊的时候会双手抓着铁笼子晃呀晃的——困兽犹斗大致如此吧。
日期:2016-09-29 13:00:58
号子里基本分三个阶段,刚入监的时候,无聊的时候就只能呆坐着,我打发无聊的方式是看水磨石地面上的石子,盯着看久了,就能看出好多形象;后来就稍微宽松点,能去风场遛遛,看看天空晒晒太阳,记得有一次刚下过雨,扒在风场的栅栏上看到了彩虹,从来没觉得彩虹如此美丽;再后来,日子就好过了,能出监室带新人干活,串着号子聊聊天,还能借书回来看,经济困难的时候做点买卖。
日期:2016-09-29 19:51:11
风场外的空地上出现了干活的已决犯,锄头铁锹的出现在我们面前,老陈六子不时跟自己认识的人打着招呼,询问近况,又问这是要做什么活。已决犯很得意地说,所里要把空地开发出来种菜,他们只是翻地而已。
我们都伏在栅栏前,讨论着种点什么好。资深农民老陈这个时候活跃起来了,不是说这个翻地的姿势不对就是说那个没干过活。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扭过头给我讲他们种地时的情景,讲着讲着又跑题讲他入监前在村里的光辉事迹。
我相信他是一个好农民,从他健硕的身板和粗壮的手指就看得出这是一个常年劳作的人。他说自己当年种地的时候,一上午要翻一亩多地,手上都能磨起泡来。我对土地没有概念,一亩究竟是多大一块脑子里没有概念,就问他,风场前这一块有多大,他前后左右的看了看说也就一亩多一点。
他又说自己在村里是很得民望的,所以才能干二十年的村长。自己曾经救过三个人,善事做得多 所以老天爷开眼让他做这么多年村长,为村人做许多事。这些话听听也就算了,当不得真,否则无法解释他私挖乱采入监的时候,老天爷算不算开眼呢?
老陈是案件中的第二主犯,第一主犯在A区7号做头铺,是老陈临近村的村长,逮捕的时候连儿子也一并捎了进来,为了让儿子取保出去,他又交待了一些事情,使他们的罪做得更实了。B区5号的头铺老贺也是老陈的同案,在团伙中是会计的角色。两人在刚入监的时候互不理睬,老贺觉得老陈行贿时贪小显得不够果敢,事发后又果断地咬出自己,老陈觉得老贺在整个过程中没起好作用,入监后也对自己表示过不满。等我入监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开始缓和,至少大面上看着是这样,过渡号劳动的买卖就是老陈跟他做的。
三哥曾悄悄跟我说,老汉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当心掉到他的坑里,他这样的农村人我见的多了,出门没占着便宜就是吃亏了。这句话我一直记着,直到离开看守所。
日期:2016-09-30 07:58:01
早晨一起床我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头,老陈没有像往日练他的自创太极,三哥也是气鼓鼓的一支借一支抽烟。两人不知道在悄悄商量什么,旁边的六子神色显得很紧张。柱柱刚离开监室,老陈就站起身朝六子走去,质问他为什么上午不供应热水,这当然是故意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柱柱的手机在充电。六子有些不高兴,说你去问领导。老陈顺嘴就骂了一句:问NMB。然后右边肩膀一晃,肩头砸在六子胸口,把这个比他年轻二十多岁,身高体重都不次于他的年轻人撞个趔趄。三哥也跟上去不依不饶地跟六子理论起来,柱柱不在让六子心里很虚,只是不停地解释。
柱柱上厕所回来看到的就是上述场景。他还没说什么监室已经安静下来了,老陈红着脸上前说,领导,要口热水喝不过分吧?他还想继续说,但是被柱柱打断了,上午没热水喝,再TM叽歪以后都没有热水。三哥迈出的右脚又退了回来。
柱柱不看任何人,面无表情地说,别以为你们都有关系,有关系的人多了,能不能照顾得了还得看我的。谁要是仗着自己的关系就想在我这里搞特殊,信不信我明天就让谁下号。这话虽没有明确的指向任何人,但实际上是对每一个人的警告,尤其是我们四个死老汉。监室死一样的沉寂。
刚巧这时,5号的神经病又开始大呼小叫,扒在风场上大喊:打倒***,老子是冤枉的。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引得旁边号子的好事者也跟着一起起哄:保国,没听见,你说啥?然后保国就继续喊。
柱柱急匆匆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环视了监室里所有的人,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毛。六子站起身,让我们顺着炕沿做好,走到老陈身边卖好说,你看,我都告诉你是领导的安排了,老陈别过脸不说话。
监区的过道里,打闹声夹杂着求饶声传入我的耳朵,明显是保国吃打不过向柱柱讨饶。然后,又听到柱柱对老贺说,能不能干了这个头铺,这种事是不是每次都得我处理?想来那边的老贺也是点头如鸡啄碎米。
当天中午大概十点半,六子还是给我们倒上了热水,但是从那天以后再没有人敢对六子的狐假虎威提出质疑,显然大家都相信柱柱的话。
我不太确定老陈和三哥说了什么,内里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虽然看当时的情形如果三哥动手的话我一定也会动手,但私下里我还是觉得他们这么做不妥当。谁都知道六子不过是柱柱的一条狗,但是打狗还真得看主人。
日期:2016-09-30 11:27:45
美文是一个贼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没有一点贼的味道,反而是有点脂粉气的味道。人如其名,也长得文文弱弱,不过也算不上娘炮。
听说美文的犯案金额我和小四就很感兴趣,十几万对一个贼来说可不是一个小徒刑。趁着下午开工之前,我俩追问了他的事情。
美文是湖南人,操着一口不易听懂得南方口音,他的名字和他的人,都很难让人产生入室盗窃的联想,怎么看都像是个在校或者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他的作案方法让我很受启发,更觉得不论想把什么事情做好都需要用心。入室盗窃这种事不是他一个人在做,我见过的也不知有多少,但是很少有人像他那样成果丰硕。首先,他是一个开锁高手,专门开那种好几保险的高档门锁。挑这样的锁下手他是经过思考的,舍得花万把块钱装一扇门的家庭,想必收获不会小,他自我介绍,他曾经在网上专门找人学习过开锁技能,当然是有偿的,而且只只对全国知名的大品牌的高端门锁,他说自己开锁的成功率在85%以上而且时间不超过30秒;其次,他是那种家里有什么偷什么的人,除了家电之类的大件。现金自不必说,古董摆件、各类首饰、各种票证,只要他觉得有可能换成钱的东西都偷。拿到东西后,清理了指纹等痕迹就去固定的人那里销赃,至于吃不准价格的东西,就在网上查询估价,甚至团队里专门有人放到网络上去卖。这种行径让他们每次的收获都很丰厚,仅被抓住的这一次就是现金六万,而这在他多年的盗窃生涯中并不算很多;再次,他们再同一地作案一般不超过两次,踩点的时间很长,真正开始下手则效率很高,速度完成速度走人,这种小心的作法让他们在很多年都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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