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河南人看我说得笃定,以为我对法律很了解,就让我帮着分析他的案子。他是收破烂的,经常在某一个小区出没,结果就发现有一家让他都走的都是些洋酒瓶之类的他没见过的瓶子,由此他判断这家有钱,就偷了这家,不仅偷了人民币还有八千多港币,总共价值五六万,后来这些港币成了他定罪的证据。我猜测着对他说,估摸着得5年吧。老索在旁边插嘴说,三千一年,你自己算吧。河南人的脸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大约是看到了我们在低声交谈,军军走过来厉声说,不许交头接耳,领导看见没你们好果子吃。
领导是大家对柱柱的官方称呼,据说是六子第一个叫开的,他比柱柱大几岁,尊称什么都有马屁之嫌,于是他发明了这样一个方便使用的的称呼。黑三插话说,领导不在就轻松点吧,都是几个吃苦人。军军嘴里嘟囔几句,终于不再说什么。
日期:2016-09-18 21:56:43
柱柱的身影从栅栏窗闪过,监室内的嘈杂一下就消失了,静悄悄的只剩下电视里唱戏的声音。电视是看守所配了来给丰富在押人员生活的,挂在监室门的上方,但是除了柱柱和保管遥控的六子,别人都没有机会碰触。
柱柱是个戏迷,最爱看的节目是大戏台,一些业余爱好者咿咿呀呀,听着实在心烦。每到大戏台播放的时候,柱柱就叉着腰站在电视前,让六子把声音开到最大,而我们或者被要求安静地坐成一排,要么被撵到风场静坐,总之,这个时段需要的是安静。
柱柱是一个已决在押犯,也就是说,他是在看守所服刑的,而我们都是等待判决的未决犯。未决犯在看守所是区别对待的,原则上,余刑在一年以上的人犯要被转到劳改队或者监狱服刑,一年一下的人犯以上单位是不愿意接收的,原因很简单,无法给新单位创造价值。
这里涉及一个利益关系,看守所每转走一个人犯都会从接收单位得到一笔钱,我坐牢的时候大概是平均五百元人民币,之所以说平均是因为徒刑不一样价钱也不同,徒刑越大卖的价钱越高。因为在监狱呆的时间越多就能给监狱干更多的活,挣更多的钱。
虽然柱柱的罪名听起来很重——赌博罪和非法持有枪支,但是在家里的运作下,已经判的不那么重,再加上他一次又一次的上诉,最终结案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三个月余刑,不用说,哪个单位也不愿意接收,这就是他的目的——留在看守所保持着自己的跑号位置。
我们被撵到风场静坐,对这个安排我还是比较开心的,我受够了坐在炕沿上磨屁股,哪怕换个位置继续磨屁股也是好的。风场是一个四米宽六米长四米高的空间,通过一道门和监室相连,正对着这道门的是一整面螺纹钢焊起来的铁栅栏,就是我入监时看到的铁笼子。
笼子外是一片空地,虽然天还冷,但是已经有绿色的小草从地面顽强地露出了头,不时有麻雀在笼子外起起落落。我忽然觉得有些伤感,自己此时的境遇远不如为一口食奔波着的小鸟,关在笼子里的我们更像是无助的鸟。
我听见黑三又在和老索聊天,说来绕去俩人聊起了一个叫根儿的人,老索顿时来了兴致。老索也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但是和黑三聊天是要了解对方一样,他聊天纯粹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老索是一个惯偷,先后四次进出看守所,每次都是小偷小摸住半年四个月就释放,但是每次住看守所都会失去些什么,身体上,他失去了一只眼和一条好腿,社会关系方面,他失去了结发的妻子和唯一的女儿。后来,他对我说,他之所以失去眼睛和腿就是因为他总是在不适宜的时候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我就不爱说话,比较适合坐牢。我忍不住骂了他,你TM才适合坐牢,你们全家都适合坐牢。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
日期:2016-09-19 08:01:02
静坐到五点半,送饭大姐打饭的声音在楼道中回响,六子一边指挥我们安静地走进监室,一边叫上小胖子急不可待地奔向餐车。柱柱静静地走出了监室,每次到吃饭的时候他就静静地走出去。
晚饭依旧是玉米面糊糊,不同于早餐是有两个馒头和玫瑰大头咸菜。虽然我肚子饿的咕咕的,但馒头咸菜对于我还是难以下咽,勉强吃了一个,把剩下的一个递给老索。这个家伙倒是来者不拒,让我有些钦佩他的适应能力。
六子老陈黑三和小胖子围成一圈,老陈和六子撺掇小胖子:整个肉菜。小胖子看上去有点犹豫,六子火上加柴的说,你是伺候领导的,在咱们家就是二号人物,加个肉菜算个球。小胖子受到鼓舞,从箱子里拿出一根蒜肠分成四份,几个人兴高采烈地啃起来。看着他们的肉菜,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们。
吃过晚饭,照例又是刷碗洗地,因为大炜的存在,我不再是新人,所以厕所现在归大炜,我加入到洗地的行列。这次轮到我学一休和尚了,三个人一组,把抹布撑开到与肩同宽,两只手按住抹布的两端,从墙这端推到那一端,然后折返。清扫完监室基本可以宣告一天的结束,虽然还不到七点,但剩下的时间就好熬得多。
先是坐成一排看电视,通常是坐在炕沿上,老陈六子他们甚至可以斜靠着歪在炕上打会扑克下会棋,遇到有检查什么的,我们就得整齐划一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其实,没什么电视好看,央视一套再加一个省台和一个市台,内容相当枯燥。但是,因为柱柱和二姑娘这个时候通常都不在,所以,我们过得还算轻松,几个新人轻声聊着自己的案子,猜测着会有个什么结果。对别人的案子都比较乐观,对自己的就很悲观,尤其是那个河南人。
河南人对自己的案子一直觉得很后悔,不过后悔的不是自己偷东西,而是自己辛辛苦苦偷来的钱没有及时花掉,白白增加了他的涉案金额。虽然都是身陷囹圄,我还是很羞于与之为伍,犯错就得承担责任,这点勇气我还是有的。
日期:2016-09-19 08:01:50
柱柱跟着一个叫张飞的人一起回来,这个张飞没有络腮胡子,也不会使丈八蛇矛,但就叫这么个名字谁也没有办法,他是A区的大跑。
跑号之间总是有很多的经验要交流,柱柱让小胖给整几个菜,然后从墙角拿出一个饮料瓶跟张飞走出风场。监室里的小胖和六子就忙活起来,从墙根的那堆箱子里一会拿出一根香肠撕碎,一会拿出一只扒鸡扯碎,又拿出平遥牛肉撕碎,最后是一袋花生米,算是弄了四个菜端到风场。柱柱和张飞一边吃一边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我们听不到。不时地喝口饮料,只是喝饮料时的动作很奇怪,不是大口大口的灌而是小口小口的抿,最难以理解的是俩人就喝那么一瓶饮料。后来,黑三告诉我,他们在喝酒。
乍然听上去有些吃惊,后来见的多了,自己也喝过几次,就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原则上烟和酒在看守所都是被禁止的,所谓原则上就是对某些特定的人群不起作用。先说烟,在号子里抽烟已经不是什么禁忌,看守所自己也卖烟,所以管教干部看到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是,对火的管理是很严格的,经常是整个号子有烟没火,打火机也是号子里交易中的畅销品。早年间坐过牢的老号子都有一手搓火的绝技,一点棉花加上适量的洗衣粉,用鞋底在地面上来回抽搓,直至产生冒烟燃着。原理大约和钻木取火差不多,但说起来容易,做着却不简单。老索给我表演搓火就没有搓着,脸上很是挂不住,羞惭的说,多年不练手艺生疏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