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除下来的建筑材料,大都分批封存在某军用仓库中,也有少部分渐次流失在外,大约二十年前,我父亲辗转托关系搞到手一批,与新材料混在一起,这才有了这座虽然微缩但绝不山寨的‘天安门’,”马道成笑得有些得意:“明白了吧,北京那个早已偷梁换柱,至少不是当年毛主席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天安门城楼,我这个才是,如假包换。”
这可能是陈博听过的最毁三观的故事,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表示心悦诚服,还是该坚持原则嗤之以鼻。
“好了,咱们上去坐坐吧,”马道成带着陈博“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沿着马道来到高台之上。
凭栏远眺,烟波万顷的铅水湖尽收眼底,倒真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
“来,坐,”马道成不知何时已在汉白玉石桌上准备好了茶点。
陈博依言坐下,凉风习习,果然胸怀大畅。
“感觉不赖吧,”马道成长出一口气:“1984年国庆三十五周年大阅兵时,我爷爷有幸受邀赴北京观礼,回来之后就寝食难安。先前虽不止一次登上过天安门,但都是作为游客,远不及这次一览众山小,反复念兹在兹,想在‘瘦金园’也建个类似的建筑。为此,我父亲忙和了差不多十年,终于在老人家临终之前了结此愿。”
“物超所值,”陈博极目四望,这一次,客套之余,已有几分诚恳在其中……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茶过数巡。
“说正事吧,”马道成敛色。
陈博点点头:“好。”
“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自从“入常”被搅黄,马道成便下定决心,要给丁心一点颜色看看,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HELLO KITTY了,先给他上上眼药再说。马道成秘密叮嘱陈博,暗地对丁心一展开“组织调查”,这家伙的屁股一向不干净,找个可供指摘的把柄想必不难。
“你知道丁心一当上海天新区工委书记后督办的那个‘一号工程’吧?”
“当然,那个水电站…… ”
丁心一上任后,按照惯例也准备先烧它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这个“西陵水电站”。比起其它官员,丁心一的火势显然要大得多,按照规划,“西陵水电站”建成后,将成为全省头号水利及清洁能源工程,五台四十万千瓦超大型水轮发电机组,年理论发电能力近百亿千瓦时,比现在省内所有水电站的装机容量总和还要多得多……
“这家伙的胃口倒是不小,仔细撑着。”
“别着急,他已经快要撑着了…… ”
预计“西陵水电站”工程土方填挖量超一千万立方米,重力坝主体消耗混凝土两百万方,各类钢材约五万吨,总投资近一百亿,比海天新区一年的财政总预算还要多……
“劳民伤财,让别人为他的政绩买单,”马道成大摇其头:“你是想在钱上做文章么?”
“我查过,‘西陵水电站’在工程发包上的确存在诸多问题,招投标高度不透明,表面上看轰轰烈烈,实际最终落袋为安的都是些关系户,比如…… ”
马道成摆摆手,示意陈博不必说下去了:“你讲的这些,不说我也能猜到,这么大一块蛋糕,更没点猫腻么?可若想凭这些给他扎针,却是万万不能。”
陈博不语。
“‘西陵水电站’这么大的动静,区级、市级、省级甚至中央级财政一起上,虽从丁心一而起,却不会仅仅到此为止。法理上不是总讲权利义务相统一么,同样道理,几级财政都出了力,几级领导也都要分一杯羹,项目资金百分之百有问题,三七开可能都不止。可问题在于,这些钱究竟都便宜了谁?绝不可能仅仅是丁心一和他身边的人,他们没那么大能量,也没那么大野心。不信你可以去查,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不干净,这个尾巴不能踩,踩上倒霉的是咱们。”
陈博十分钦佩地点点头,果然,马道成在官场上要比自己老练得多。这些日子,陈博没少费心机,的确正如马道成所预料的那样,无数人在打“西陵水电站”的主意。除丁心一之外,市里主要领导都多多少少牵涉其中,省内大员也不在少数,还有的人名字说出来能吓你一溜跟头,再借陈博几个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查下去了……
“所以啊,还是另想办法吧,‘西陵水电站’可是动不得的,至少仅凭钱是动不得的。”
陈博表示同意,但话风却随即一转:“若‘西陵水电站’还有其它问题呢?”
“什么问题?”
“几十万人的性命。”
马道成并没有像陈博预想中大吃一惊,显得很淡定:“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陈博缓慢却很坚定地摇摇头。
“说说看。”
陈博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个画筒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纸卷,在桌上展开,用茶具四角压好:“你瞧这个。”
马道成凑过来,发现是两张地区,一张纸质带等高线的地形图,一张印在透明塑料纸上的政区图,两张叠加在一起:“这是什么?”
“这是‘西陵水电站’库区及下游约一千平方公里的高比例地图。”
马道成早年间曾经是个军事爱好者,专门学过读图,很快就看出了门道。
“你看,这是‘西陵水电站’预计的选址,玉箸河上游,西陵山一带…… 这是大坝的位置…… 这是库区…… ”陈博在图上大致圈出一个区域,又顺着玉箸河的走势向下延伸:“这一带分布着杨梓、三霞等五个乡,一百多个自然村,因灌溉之利,是咱们天朝的粮食主产区之一,人口稠密,约五十万人。再往下游走就是主城区了,两百万常住,还有近百万流动。”
马道成点头:“没错。”
“你不觉得这很危险么?”
“危险?”
“一旦‘西陵水电站’溃坝,水墙奔腾而下,堪比海啸,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人可就‘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了。”
马道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向军分区和省军区的朋友了解过,库区附近有好几个重要军事基地,驻我省的陆军第XXX师主力,一个装甲团,一个机械化步兵团,驻地都在这里。还有二炮的导弹部队,一个导弹旅,机动指挥所,十几个固定阵地,也在这附近,当然,具体位置不是咱们能知道的,”陈博面色凝重:“这里距海岸线只有十几公里,一旦战争爆发,这些军事设施是最先遭受打击的,虽然有空防力量,但难免挂一漏万。到时候,搂草打兔子,大坝一旦被摧毁,后果不堪设想。”
“是不是先请有关专家切实推演估算一下,咱们都是外行,会不会想简单了,这可不是网游。”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悄悄请水利、建筑、地理、军事等各路专家‘会诊’过了,担心绝非多余。你看,这是论证报告…… ”陈博又拿出一份材料:“‘西陵水电站’采用的虽然是重力坝,但机组、船闸、排沙孔、中控室等位置依旧非常脆弱,甭多了,只需百余公斤军用高爆丨炸丨药,也就是一枚常规导弹的弹头载荷,加上库区水压,肯定溃坝。‘西陵水电站’库区总面积一百平方公里,也就是一亿平方米,平均水深五十,最大落差九十,总库容数十亿,相当于一百多个铅水湖,到时候,近百米高的水墙呼啸倾泻,别说那五个乡,就连十几公里外的主城区都够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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