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几页纸丢在桌子上,站起身走到书架旁。那里有一瓶半年前打开的韩国烧酒。他打开瓶子,就着瓶口喝了一大口。这口酒呛得他直咳嗽,他的身体不由地弓了起来。他闻到了自己嘴巴里的酒味儿。这味道很陌生,就像他现在对大洋彼岸那个,本来应该是他故乡的国家一样陌生。他这么想着,咳得越发厉害了。
他听到温娜在门外紧张地询问,他回答了一声,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再次做回桌子前拿起那几页纸重新读了起来。就算他看不懂,也仍然执着地看着那些陌生的内容,仿佛一个信徒在看着神谕,连表情都是一摸一样的恭谨和谦卑。
他把纸和光盘重新放回口袋,然后藏进抽屉的夹层里。他拿了一件薄外套,走下了楼。
先是拥抱了一下温娜,许诺会早点回来吃晚饭,然后便迎着秋日的阳光出了门。大概是因为秋天的太阳不像之前那么灼热,他甚至觉得有点冷。不过之前所有的焦躁和不安也似乎被这寒冷的感觉冰冻,现在他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来到学校的图书馆,和管理员寒暄了几句走了进去。他在书架旁边转了几圈,选了基本哲学类的书。其实这些书他早就看过无数遍,但他还是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期间有几个学生来跟他打招呼,他也一如既往地保持微笑点头示意。如果此时此刻让他张开嘴巴,发出的声音一定是粗嘎不堪的。他内心的焦虑和烦躁不允许他发出音节,而他表面上的表现就越加平和。
就这样一直坐到下午,直到错过了温娜准备的晚餐,直到图书馆就要闭馆,他才站起身来走向早就看好了的,化学类书架附近,找了基本他需要的书,这才拿着它们走向门口。
管理员看了这些书,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您还会读这些书。”
“年纪大了,总得吃药,我至少得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不是吗?”他微笑着说。然后带着被记录的书离开了图书馆。
他到家的时候,温娜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她的心思显然不在电视上,脸上带着不开心的神色。看到他回来,她的眼睛就一直看着他。崔承基把基本数放在门口的桌子上,然后坐到她身边:“抱歉,我在图书馆看书看过头了。”
温娜把电视关上,继续盯着他:“你这几天有点不正常”
“有吗?”他反问,然后拿起遥控器再次打开电视。电视上有个他不认识的家伙在报新闻,他看了几秒说:“我觉得这家伙比不上丹·拉瑟,就是不知道现在电视台的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温娜一把抢过遥控器,再次关上电视。“我是在说你,不是在说那个该死的新闻主持。”
“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该死的主持。”他笑着附和,“我没什么事,只不过年纪大了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之后就不会了。”
“你确定?我可不想你连一周之后的日子都忘了。”她怀疑地说,话语里带着些赌气的调调。
“当然不会。”一周之后是他们结婚三十五年的纪念日,他当然不会忘掉。他笑了笑,在她满是皱纹的眼角亲吻了一下。“我带回来了一些资料,晚上要看一下,你先睡吧。”说完就起身拿起那些书,再次回到了书房。
他挑的书都是一些基础的入门书。虽然不能让他彻底变成天才,但是至少能让他大概知道那几页纸到底有什么价值。他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他对着书,每一个符号都不放过,直到午夜才把那几页纸全都看完。
他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资料,皱着眉头。其实这个表情从他看到第三页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觉得脑子很混沌,有什么念头在盘旋,模模糊糊,隐隐约约。他打开电脑,用搜索引擎搜索了几个生物科学和医学上的问题。等他真正读完,终于知道了这些纸的价值。然后便是震惊,再然后,就是长久的绝望。他绝望的是他终于知道,为了这份文件,组织真的会做出疯狂的事情。而更加绝望的是为了这份文件,他也真的得做出那些疯狂的事情。
重新收好文件,他推开窗户。秋天的夜风带着寒冷穿过他薄薄的睡衣,干瘪的身体,虚弱的心脏,盘旋着在屋子里打着转。他转身离开,故意留下一扇敞开的窗。他真希望有哪个高尚的盗贼可以趁此机会偷走那该死的东西。
他回到卧室,回到已经熟睡的温娜身边。他脱下衣服,钻进被子。大概是他的身体太凉,温娜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他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躺下,希望自己早些入睡。
日期:2014-02-18 10:08:58
卡尔·霍尔茨曼神父一大早就坐进了忏悔室的黑屋里,这是他这几年养成的习惯。其实他不过四十岁,但是他时常露出的悲悯神色却总是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步入老年。宽松的神袍下,他的身体还很年轻,至少两个街区之外的那个女人深知这一点。
神父的工作单调而无聊,他听过太多的忏悔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候他都懒得替上帝说一句“我原谅你了,孩子”。他期待着有一天,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疯狂的人,会像电影里那样。那个人会带着疯狂的语气坐在忏悔室的另一侧,告诉自己一些惊心动魄的故事。结果他这些年听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胸部很大的女人背着自己的老公在外面偷人。随后他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也加入了这场罪恶。
忏悔室外面的们被打开了,发出了缺少机油的吱嘎声。卡尔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没有一点期待。他心不在焉地猜着则么早来教堂的人一定是因为家庭原因才到这里的。疯狂的人一般都在黄昏,或者是傍晚出没。
“你好,神父。”隔壁传来了苍老的声音。这声音似曾相识,不过谁在乎呢?所有老人的声音都差不多,他们的问题也差不多。都是写无聊的,关于子女,妻子,邻居之类的话。当人上了年纪,总是会对过去的偷情,赌博或者酗酒表示出无限的忏悔。
“你好,孩子。”他依然走着神,敷衍地随口回答。
“上帝会宽恕一切罪恶吗?”
“会的,上帝爱着所有人,会宽恕一切罪恶。”他照常回答。
“凭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这样的问题如果是由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出,他会觉得是孩子的稚气。可是这样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出这样的话,他会觉得是在侮辱上帝。“因为他是上帝。”他最终还是这样回答了,语气有些严厉,像是在训斥,也像是表达自己的愤怒。
“好吧,神父。”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我有罪。”
“说说你的罪吧,上帝在听着。”
“我杀了人。”那个声音格外的平静,就好像再说“我吃了块牛排”或者“我洗了个澡”一样平静。
卡尔也很平静。因为根据那个人的声音,那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他在想或许那时个老兵,在战场上杀敌之后在垂暮之年感到不安。也可能他曾经搞大了哪个女人的肚子,后来又让她打掉了孩子,这也算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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