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1-24 16:53:21
　　3、
　　转眼一年过了。暮秋时，孙立堂惦记着家里秋收，跟他舅提出回趟家。孙立堂还以为他舅会让他骑马，却没有，他也没张口借，徒步走回。也没多远，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家。
　　路上时，他幻想着回到家的热闹，也没有，一进大门冷清的很。半晌没听着动静，他还以为进错了门，左右望着。走进堂屋，瞧见了齐仁。他正拿着笤帚扫地，见了孙立堂脸上绽开欢喜。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家里怎么样？”

　　“挺好的。你娘天天念叨你呢。”
　　孙立堂听见里屋的咳嗽声，匆匆走进，见他娘正躺在床上，扎挣着要坐起来，忙上前扶她躺下。
　　“娘，你怎么了？”
　　“没事儿，老毛病。”
　　“吃药了没？”
　　孙立堂扭头望望，瞧见了桌子上的药碗，又问：“家里的用人呢？”
　　“辞了，用不了那么多，有个烧火做饭的就行。”
　　“没见我嫂子啊？”
　　孙母避而未答，问：“在你舅家怎么样？”
　　“还好，每天就是练武。”
　　孙母见孙立堂硬朗了不少，心下高兴，又睹子思人，泪湿了眼睛。
　　孙立堂宽慰两句走出来，在院子里把心头的疑问问齐仁：“齐伯，您别瞒着我，家里又出什么事儿了？”
　　齐仁先叹口气，轻声说：“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这世道，真让人没法儿活！今儿这个兵来要粮，明儿那个兵来要钱，真把人活活逼死！”
　　“用人走了，那秋收呢？”
　　“你走后不久，地连带长着的粮食都卖了。”
　　“干嘛要卖？”
　　“家里没了男人，不是这个偷就是那个抢，应个地多的名交的粮一点儿都不少。”
　　“卖给谁家了？”
　　“郭富海家，也就他家买的起。也没全卖，留了二亩水浇地，让齐三种着呢。”
　　“我嫂子呢？”

　　“改嫁了。就是上月的事儿，也不能怪她。一个女人家，年纪轻轻就守寡。这年月，让谁都得走这一步。”
　　孙立堂听他娘叫他，走回北屋，依稀听齐仁说“好好的一个家，说败就这么败了”。
　　家里实在憋闷，下午他去找王充宝了，刚好韩青林也在，见他来，两人不是一喜而是一惊。孙立堂瞧他俩这见了鬼似的表情，没说什么，进屋坐在王充宝的破木板床上。
　　他俩的脑袋随着孙立堂转，待他坐定韩青林说：“立堂，你怎么来了？我们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
　　“充宝，把门关上。”韩青林搬个椅子坐在床前。

　　待王充宝也坐过来，韩青林小声说：“我和充宝正商量着要干一票呢！”
　　“干一票什么？你们也要当土匪？”
　　“什么呀？我们要抄土匪的老窝！”
　　日期：2013-11-25 10:16:00
　　“怎么抄？”

　　“现在正是秋收，是最少闹土匪的时候。为什么？因为土匪都回老家收庄稼去了。你可别以为那些土匪就专干抢劫绑票的事儿，他们干的事儿可多了。那个先不说，就说他们回去收庄稼后，会把抢来的钱和家伙埋起来，等秋收完农闲后再挖出来，接着去干坏事儿。”
　　王充宝一边听着一个劲儿地点头。
　　“你怎么知道他们把钱埋哪了？”
　　“昨天夜里我去看地，听见有动静，还有火光，就在镇东头的小树林那儿。天亮时我壮着胆子过去看了，有一块地面的土明显是翻过的。”

　　“埋的钱？”王充宝两眼睁的如银元。
　　“应该是，至少也是别的重要物件。”
　　孙立堂想起他父兄，就死在那片小树林。去挖钱，而不是去报仇，在他看来是他对父兄的背叛。
　　“怎么样立堂，干不干？”
　　“我对钱没兴趣。”
　　“立堂，那些人很可能是狼帮的。”

　　孙立堂欲起身又坐下，望着韩青林说：“怎么说？”
　　“咱们这一片闹的最凶的土匪就是他们，咱们要是挖了他们的钱，就好比端了他们的老窝，没钱谁还肯跟他们干？要不了多久，不散也得被别的土匪给吞并了。再说了，即使不是狼帮的，也值的去挖。那可不光有钱，我听说有的土匪手上还有枪。要是能挖出几杆枪来，那还练什么武？你找着机会，碰见柴郎，给他一枪，不都解决了！”
　　孙立堂凝神片时说；“你说怎么干？”
　　“咱们今儿晚上带上家伙去挖！我记下大概位置了！”
　　“好，十二点咱们在镇东头的道口集合。”

　　三人又悄声说一阵，散了。
　　半夜时，孙立堂他们仨先后来到镇东口，各自拿着铁锨，王充宝拎着一盏炼油灯。三人隐入黑暗后，只见那一星灯光上上下下。
　　他们以前没少半夜出来胡闹，从不像这晚这么紧张，漆黑的夜空也从没黑的这么瘆人。随着靠近，小树林里浓黑的一棵棵树像极一只只泅伏的厉鬼，仿佛正等着孙立堂他们落网。一阵风吹过，枝丫摇晃着，似群魔乱舞，又恍有鬼哭狼嚎。孙立堂他们没入其中。
　　“在哪啊？”王充宝声音哆嗦着问。

　　“我记得就是在这片儿啊。”
　　孙立堂也左右打量，因有功夫，不像他俩吓得说话都走调了。
　　韩青林拿过煤油灯，四下照看，左顾右盼，待走到他放地上做记号的一个大树杈前，脸上顿喜，扬起的笑容挤掉大半的惧色，说：“就是这！你看，这土是新翻过的，东西肯定在这下面。”
　　韩青林环顾一圈，确定没别人，把煤油灯挂在树杈上，抡圆铁锨挖起来。孙立堂觉得蹊跷，因好奇也挖开。半米深不到，韩青林锨下先有了动静，说两声“有了，有了！”蹲下身去。
　　日期：2013-11-26 10:06:16
　　孙立堂他俩刚走过去，不想韩青林扒拉出一条人腿来，惨白的。他失声跌坐在地。孙立堂和王充宝也一惊，继续挖。几锨下去，王充宝挖到了手臂，由于用力过大，险些铲断，肉皮简直成了树皮；孙立堂挖到了人头，不只一个，脸色都煞白的，枯黑的头发紧贴在头上或粘成缕支愣着，嘴巴绝望地张着，大块的眼白翻着，里外爬满了灰黄的蛆虫，一股腐臭似烟升腾而起。
　　难以想象这里发生过什么！孙立堂一阵耳鸣一阵眩晕，没听见韩青林说了什么，只见他俩转身就跑。王充宝取下煤油灯，刚跑几步被树根绊了一跤，灯摔碎，顿时墨黑一片。孙立堂掉头也跑，三人歇斯底里地一阵狂奔，直到跑回镇里拄膝喘起粗气，再不敢在外逗留，忙回了家。
　　黑暗中孙立堂寂然坐在床前，恐惧已不再，反而怒气郁结满胸。当想起父兄死时的惨状，炙热的怒气瞬时成了复仇的火焰，他起身立在床前，双手握成拳头。走到窗前，恨恨地望着。他想过许多次，为什么他父兄的尸首会不在，也许是让狼叼走了，也许是被那些人胡乱埋了。他也想过，他妹妹也许没被杀，而肯定是被糟蹋了，是生是死说不好。他倒期望她已经死了，而绝不要生不如死。
　　待平静些，他想起韩青林的话来，如果能设法搞到枪，确实再好不过。可哪有射程远准星高的毛瑟步枪呢？他也只是听说郭富海家有几只竹子做的铳子枪，拿铳子果做子弹，在孙立堂看来简直是小儿科。县城的警卫队应该有，去偷？太冒险。万一被抓住关起来，仇就没法儿报了，只得暂搁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