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第七代--一个财经精英的三个女人》
第46节

作者: 江中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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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姑娘身上,肖光常常看见自己身上从未发现的阴暗一面,自卑、嫉妒、好报复。这些缺陷与他那些聪明共存,彼此互不相让。更让他沮丧的是,他仅仅是被看作那个姑娘的不知趣的追求者之一,与其他的追求者唯一的区别是,他时时保持君子一般含蓄而风趣的修养,有时候让人忘记他也是一个追求者。他凭修养,不仅保持了自己的尊严,还保持大学最后二年大模大样进出她家的“特权”。他多少赢得了她家人的好感,因此成了另一群追求者嘲弄的对象,公开戏笑他身上既有知识分子书卷气,又兼有农民式的狡诈,常常令他又恨又无奈。渐渐地,他的出身成了忌讳,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发现身上知识分子那种可怜的矜持和农民式的自卑兼而有之,像倒入同一容器的两种不同的溶解物质,分不清哪是哪了。这常常使他感到深深的不安。幸亏那姑娘还能接受他的登门造访,那是他接近她的唯一勇气,相反地,也让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在她面前,他总是掩饰什么,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的智慧是一部分,在智慧的背后,隐藏着胆怯和害怕失败而表现出的懦弱,象一个口袋揣着几枚小钱的商人,摸不准行情绝不轻易下血本。这也难怪他,一个来自大山深处穷乡僻壤的农民的儿子,梦想有朝一日成为北京一个副区长家的乘龙快婿,这种因时空骤变造成的心理失衡,需要时间和力量来弥补。他的胆怯使他不敢想像失败带来的后果,无法容忍失败,他非十拿九稳不可。他情愿意掩盖自己,欺骗自己,让痛苦光顾自己的内心。他已经取得了随时进出她家的特权,除非迫不得已的变故,否则,无论如何要保持这种特权。

  肖光成了副区长家的常客,从此他的不幸也开始了。
  二年过去了,肖光目睹这个基础设施落后的城市渐渐繁荣起来,但是他跟那姑娘的关系始终没有进一步发展起来。他发现那姑娘并不是他们刚认识的那样,容易接受别人,他们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无形鸿沟。
  从河北山沟出来的肖光难以理解,这是一个非常功利的时代,他处在一个全中国最功利的地方。他梦想成为副区长家的乘龙快婿。副区长也不想坐在街沿边啃馒头,谁不梦想坐在明亮的接待室翘起二郎腿喝着南方的绿茶?
  几乎是一夜之间,那姑娘身边出现一个能让副区长喝上绿茶的家族的传人。

  肖光在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还是个穷小子,只配卖假货收支票的穷小子。那一晚,在酒精的刺激下,肖光向梅无雨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肖光成功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会所里所有的灯大放光彩,陆续有人走进客厅,跟肖光打过招呼,又陆续散开,寻找亲近的人谈政治、金钱和女人。
  肖光觉得所有人的目光不友好地朝自己这边瞥过来,仿佛在提醒他,该把这块靠近温暖的地方让给合群的人们。他也觉得该回那个被梁同叙嘲讽的破家,放松一下紧张了一天的头脑,于是他站起身朝门厅走去。
  从衣帽间出来,肖光无意中瞥见梁同叙正从楼梯上下来,像被唤起某种沉睡的记忆似的,心头突然涌过一阵想跟这个女人说上几句的冲动。
  哦!恐怕不只是纯粹的沟通冲动,是魔鬼之手猛烈一击,肖光突然想放纵一下自己。
  肖光有过数不清放纵的体验,而这次,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一个念头,完全是出于一种对嘲弄自己的女人的本能报复。
  大学里那个单边恋爱失恋后,肖光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那个女同学的一个消遣,一个永远不会使用的备份,一把搁在一角的挡风遮雨的伞,被那个聪明的姑娘冷酷地收藏着,永远不会让它在她的头顶撑开。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怕的女人?冷艳的热情,聪明的冷酷,耐心的戏弄。
  肖光觉得被愚弄了,厌恶代替迷恋,彻底被激怒的他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思维暗自发狠诅咒那位女同学,私底下散布一些偏激的措词。有一段时间,肖光感到惶恐不安,怀疑自己患上这个时代不得不患上的某种心理疾病,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一个爱过的女人,是不是要在纯洁的记忆里抹杀她?
  肖光无法对此作出解释,象一个医生无法为自己开刀。那个时候,他总感到内心郁闷,有时愤恨不已,不知道谁招惹了他,仿佛他的周围隐藏一群无形的敌人,随时随地冷不丁地跳出来跟他作对。他真想摆脱它,常常梦想回家。那是一个溪水清澈的倚山而筑的古朴小镇。
  这种古怪的心理大约半年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时他已经适应新的时空,彻底鄙视那些泥土气息十足的道德标准,依靠耳濡目染的力量,在这个快速成长城市的各个角落收集起一种新道德。
  肖光记得第一次站在北京火车站的广场,看到站前广场上的树上招魂似的挂满了红的绿的白的塑料袋,不敢相信心驰神往的北京竟是这个德性。
  但是,这个就是北京。

  他因此变得从容不迫。为什么对人对己不宽容些呢?为什么有那么多无聊的热情?是维护从小接受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道德观念吗?一切都可以改变,譬如道德、人生观等。有时,他那些拼凑起来的连自己也无法说清楚的新道德并不能完全左右他的行为,有些东西在脑子根深蒂固,经常无意中支配着他,使他与过去连在一起,好比是知识与他的出身的混合物。
  在潜意识里,他不自觉对那个女同学产生难以克制的敌意,奇怪的是,这会儿他把这种带有明显准对性的敌意,对准了梁同叙,在刚才萌发放纵邪念时,一点不觉着这是一种罪恶,仿佛梁同叙跟他的那个女同学一样,是专门为寄存男人们罪恶而活着的那种女人。
  肖光突然感觉梁同叙身上存在那个他爱过的姑娘同样的特质:强烈的自主意识,容不得半点虚情假意;只有她有资格虚情假意地对待他人;冷艳的热情,聪明的冷酷,耐心的戏弄。
  这些特质在梁同叙的身上似乎更加直白,连讽刺挖苦都像眼前落下来的尖刀,虽然说伤不着肌体,可是明明白白地让他感觉了刀锋游走而过的冷峭。
  肖光踏进城市生活还不满十年,在他的潜意识里,思想大树的根底埋着一种可怕的东西:一方面不自觉地维护从小接受的对他来说已经过时的道德,另一方面,他的行为意向在时代的幌子下越来越倾向实用主义,变得跟他讨厌的人一样讨厌,缺乏信仰,只要对自己有利,可以换衬衫一样地随时更换为人处事的标准。也许这是这个时代成功人士的通病,虽然有时候他感到痛苦,不过那是短暂的,打针似的挺一挺就过去。他明白这种可怕东西可能毁了他,可他思想的大树需要这样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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