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9-26 07:17:13
　　第十章　第三节　火药桶
　　肖光在假山背后等待梁同叙出现。
　　“这就回去？“

　　梁同叙绕过假山时，冷不丁听见有人招呼她，吓了一大跳。
　　肖光已经走近。
　　“对不起，吓着了？我怕吓着你，才跟你打招呼……，瞧！多可笑，反而吓着你。”
　　梁同叙看清是他，觉得突然，脸上没什么表示。
　　“这就回去？”肖光说，插在衣袋里的两手不自然地动了动。

　　“回去！”梁同叙简短回答，声音很仓促。门房漏出来的一束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感到针扎似的难受。
　　“这地方太吓人，真该回去了，正好有个伴走一段路。”他装着没有商量的余地的说，十分快乐的样子，双脚随意地在地面上蹬了几下，“这鬼天气可真冷！”说着，他迈开步子朝大门走去。
　　梁同叙来不及表达意见，由不得愿意不愿意，随着他绕过院子当中的假山。
　　走出石屋缕花大铁门，肖光习惯地望一眼夜色下这座黑魃的建筑物，感觉完全没有暖烘烘的壁炉边喝咖啡时那么轻松，仿佛是另一个知觉的重生，顿时感到现实世界与寒冷的北风扑面而来，浑身上下的神经因时空骤变而紧张起来。在现实生活中，他可不是一个无痛无痒生活的人，必须承受超过别人几倍的煎熬，承担别人几倍的烦恼。他身上那些该死的细胞总在不安燥动，还有数不尽的欲望，新的、旧的、显现的、潜伏的，象座不断生长的珊瑚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在躲进石屋时，他才获得片刻的解脱。

　　“上车吧，我送你一程。”走出一小段的路，肖光指着停在街边的一辆奔驰车说。
　　“我想一个人走走。”梁同叙轻淡地拒绝。
　　“那我可以陪你走一走吗？”
　　梁同叙狡黠笑了笑，没表示反对。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昏暗的胡同，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气氛挺尴尬。也许是寒风吹散了刚才的冲动，肖光甚至有些后悔，干嘛为自己创造这么一个难堪的机会？

　　这时，理性的肖光回来了，开始为自己感到可耻，为刚才放纵的冲动寻找解释的理由。在这样一个天寒动冻的夜晚，谁都愿意找个亲近的人说说话。很快他发现，这理由站不住脚跟，梁同叙是那种让他感到亲近的人吗？对于梁同叙，他连起码的工作权力也不想给她。
　　肖光隐隐地感到自己至所以这样想入非非，是由于可悲的报复心理。他生来就有这样的欲望，以牙还牙，这是他人生哲学的一部分。
　　他想报复谁？
　　他谨慎地推理着，突然发现梁同叙不过是个假象，通过某种因果关系联系起来的假象，那个清华时的女同学才是他真正想找的亲近的人，也是想报复的人。
　　在这样一个寒夜里，一个受过伤的男人以这种近乎于自暴自弃的方式拐弯抹角地想着一个曾经心爱的女人，不是很可怜吗？
　　他干嘛要报复一个爱过的女人呢？从梁同叙身上又能得到什么呢？这让肖光非常的困惑不解，他扭头看了眼已经并肩而行的梁同叙。
　　梁同叙低着头自顾走自己的路，仿佛身边没有肖光这个人似的。路边零星的几家商店橱窗里折射出来的光线侧印她端庄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和丰厚的嘴唇显得温暖动人。
　　肖光吃惊地发现梁同叙相当高大，差不多与自己一样的个儿。他忽视了自己是一个只能算是中等个的男人，心里不知不觉地泛起一种安全感。他喜欢高大丰满的女性。这种女性具有母爱，充满母爱的女性不会伤害男人，也许男人天生需要母爱，也许男人永远是女人孩子。
　　但是梁同叙无论如何不该属于这样的女性。转而一想，肖光发现自己对梁同叙实在不公正。显然地，他的潜意识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然后千方百计把对另一个女人的仇恨覆加在她身上。
　　不公正！
　　他没有因此感到内疚，事实上他也不打算公正地对待梁同叙。对他来说，否定自己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的看法，总是显得有些不自在，依依不舍，也许是由于他身上洗不掉的农民印迹，从来不会痛痛快快的自我否定。他非常自信，同时过分的自信象一块生铁铸件，也非常脆弱。
　　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时，梁同叙终于打破沉默，一如既往的讽刺的口吻说：“你回去吧！这里人来车往，不是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好地方。”

　　“啊！你终于说话了。”肖光装出高兴的样子，优雅地摊摊双手，也不在意她话里的讽刺的意思，“我以为，一路上你不会跟我说一句话。”
　　梁同叙停下脚步，正面冲着他：“也是啊！冷静地想一想，我们之间好象没有什么可说的，没有无雨，我们根本不会认识。”
　　“不见得吧！”肖光厚着脸皮回答，一副等待捞好处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这样贴近她，吃惊地发现她的高大对他是一种负有刺激的威胁。他一直就喜欢这样的威胁，只是没发现在梁同叙身上也有。
　　“不是吗？在你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女人，也许更糟。”梁同叙不无讽刺地说。
　　出乎意料的坦承让肖光不知所措，他无力地掩饰道：“这是你的偏见。”
　　“偏见？这词出自你的口中真是罪过。”她的语气里顿时充满愤怒，脸上因此堆起一堆难看的肌肉疙瘩。
　　“你还是对我存在偏见。”肖光又一次掩饰道。

　　肖光吃惊梁同叙竟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一下子抓准他的弱点，挖苦他，心里很不安，又有点愤恨。由于愤恨，他一时想不起以前究竟怎么对待她。
　　肖光觉得自己真冤枉，他对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拒绝她参与公司经营的要求，这也不足以引来她对自己这么样的忿恨吧？
　　梁同叙满脸的愤怒被浇上一盆冷水似的，换成无奈的轻蔑的冷笑：“你这人不诚实。”
　　她的话像把利剑直刺肖光的心窝，仿佛刺中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从那时冒出一声阴森的笑。
　　“是吗？何以见得。”他忽然换成一副刽子手行刑时冷默残酷的面孔，犹如要看清死囚生前最后的一副尊容，毫不掩饰地盯着梁同叙，想看清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肖光突然发现，这个女人跟自己一样，也想借他发泄对某人或某事的不满。
　　他心里顿感失落。
　　梁同叙心里怨恨，在这么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忍受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戏弄。她停了停，象一个不幸的女人对待无赖的男人那样，愤怒地问道：“哼！你和我不是同路人，你甚至没把我放进眼里，我们还是合伙人吗？还是你认为我不过是梅无雨背后的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