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日的白额羊王一反常态,发现敌人后并没有立即带着它的臣民逃遁,反而矫健地跳上一块高高的岩石,以君临天下之势俯瞰山谷,并不时地用鼻子打着响亮的呼哨,仿佛向敌人示威:老子在这儿,有本事你过来!当它确信他们已经发现了它们时,它才耸动着鼻子辨了辨风向,一反常态地逆风而上,且神情悠闲神态优雅,不时地啃食着石缝间珍贵的水母雪莲,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漫步在静谧的皇家林苑。
甄二爷看着白额羊王的一举一动心中欣慰地笑了。“你们跟着我……”甄二爷悄声说。然后躬着身子在岩石间丛林中穿行,矫健如飞,不一会儿便贴近了那群岩羊。它们正在一个山坳里小憩,羊羔们不知愁滋味,尕弟兄们在岩石上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羊们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下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甄二爷匍匐前进,迂回到了羊群逆风的左侧,朝羊群中两只硕大的公羊扣动了扳机。
刘富贵等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时,只听见甄二爷的土铳枪“嗵、嗵”地响了两下,然后看见羊群像几道褐色的闪电,在突兀嶙峋的山崖上一闪而过。闪电的后边,一只壮硕得足有两百斤的公羊一瘸一拐地跳跃着,走走停停,将殷红的鲜血涂抹在褐色的沉积岩上,在朝阳的照耀下仿佛一朵朵盛开的山丹花。甄二爷从岩石后面慢腾腾地站起来,一边吹着袅袅冒烟的枪管,一边像一个十足的土匪,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骂他们是不是被脬子拉住了,这个时候才上来,要不然凭他们的快枪,今天可就满载而归不用跑那么多冤枉路了。
土匪们几个讪讪地笑着,心中却不由地赞叹着小子的厉害,就凭那支老破枪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连开两枪,而且弹无虚发一死一伤!
“好枪法!”土匪们由衷地赞叹道。
“好球哩!”甄二爷不禁面露得意之色,一屁股坐在那只打死的公羊身上,“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后可以向张司令交差了。”
“你的任务完成了?”刘富贵讥讽地说道,“要不是你驴日的这么快就开枪,难道我连一只岩羊都打不着?”
“那是、那是!”甄二爷一骨碌翻起身,对刘富贵毕恭毕敬,“要不这只归你,我带弟兄们再去打几只?”
刘富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神情不屑一顾,仿佛在说,这么多野生,何消你来替我打?人却一屁股坐在草丛中,摘下瓜皮帽扇起凉来。“驴日的这段路够你受的,”甄二爷心里说,“先让你凉快一会儿,等下老子慢慢收拾你!”脸上却诚惶诚恐:“要不这么着,他和他,”他指指另外两个土匪,“沿着这个血迹去追那只受伤的岩羊,我们两个背着这只羊原路返回,顺便再打几只狍鹿、麝香什么的,你看行吗?”
刘富贵不置可否,抓起枪,朝另一处森林茂密的山谷走去。那两个土匪听从甄二爷的吩咐,顺着血迹去追那只受伤的公羊去了。甄二爷望着刘富贵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追了上去。走进峡谷深处,他望着刘富贵在树丛中出没的身影,慢慢地举起了土铳枪,枪口从刘富贵的瓜皮帽缓缓地往下移,移到胸脯移到腹部最后移到了胯部,然后像被一块磁铁吸住了似的随着晃动。他知道,只要他一扣动扳机,刘富贵就会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鬼哭狼嚎地等待着做虎狼熊豹的美餐。
“卓玛……尕土匪,我今天总算给你报仇了!”他心中呼喊,同时想起了那个被刘富贵毒打致死的小土匪。
末代枪王 第十七章(1)
早春的祁连山,春姑娘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唐代歌女,在众人翘首期盼中姗姗来迟。向阳的山坡上,灌木丛的枝头微微发绿;岩石边上,大树底下,枯黄的草丛中,有嫩黄的新芽探头探脑,窥视着湛蓝的天空,寻觅着太阳,和着土地的氤氲将淡淡的清香送到空气中。
土匪们耸动着鼻子,贪婪地吸吮着春天的气息,在绝望中充满了希望。随着春天的来临,冬眠的动物如旱獭之类就会相继出动,给他们带来丰富的食物。春天乃至以后的夏天会带来温暖,漫漫苦熬的冬夜也即将过去。春天以她的丰足和温暖向土匪们发出了希望的请柬;但春天来了,意味着冰封的达坂山也即将解冻,解放军将会在经过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养精蓄锐后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围剿,会让他们如丧家之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在祁连山麓颠沛流离,且会随时暴尸荒野——春天同时也给他们发出了死亡的邀请书。
绝望中的土匪有些丧心病狂,千方百计地寻找着宣泄兽性的机会。这天早上,张子龙从被窝里爬出来,迎着初升的太阳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放眼望着那些在山坡下一溜儿摊开,像老农翻晒的被雨水淋透了的青稞捆子一样的土匪们,心情格外的好。整整一个冬天,他一直在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和郁闷中度过的。他感到度日如年,恐惧、饥饿以及如瘟病一样蔓延的绝望,就向无数条恶狗一样撕咬着他缠绕着他,让他不得安生。而这个温暖的太阳,将带给他一个全新的世界,会让他在这个春天和夏天以至秋天都能够如鱼归海般的惬意地生活。尽管解放军会来围剿他,但他可以抵抗、可以逃跑、可以躲藏。莽莽的祁连山丛林历来是土匪的乐园。
“妈妈的,你驴日的竟敢抢我的东西!”正当张子龙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一阵嘶哑的吵闹声撕烂了祁连山这个初春早晨的宁静和他美好的心境。他抬眼望去,看见两个土匪在厮打,一个壮硕的土匪揪着另一个瘦骨嶙峋的土匪狠命地抽他耳光,而瘦小的土匪居然不顾劈头盖脸的暴打,同样狠命地将一块岩羊肉往嘴里塞,腮帮子鼓成了吹蹩的尿脬,鼻血却像屋檐上的雨水,噼里啪啦往下掉,染红了尚在嘴外的半截羊骨头。
“妈的!”张子龙看见殷红的鲜血,就像嗜血动物闻到了血腥味,一种莫名的亢奋在他的五脏六腑激荡。他下意识地抽出枪,朝那个鼻血成河的小土匪扣动了扳机。
“啪!”刺耳的枪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惊得对面山坡上的一群褐马鸡吱吱嘎嘎地鸣叫着向灌木从中窜去,惊得在向阳的山坡上晒太阳的土匪们慌乱地跳起来,睁大眼睛惊恐不安望着张司令,急忙抓起身旁的枪,找寻目标,枪栓拉得哗啦啦直响。
随着枪声,上坡上的一棵松树如针的树叶纷纷洒落。
行伍出身的张子龙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这一枪居然射向空中——他的手腕硬生生地被哑巴李九儿子托起。而那个小土匪,此时吓得傻眼了,仿佛全身都肌肉突然僵硬了似的,岩羊肉从他张开的嘴里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日你妈!”站在一旁的刘富贵看到这个情形,讨好卖乖地跳过来,一脚踢翻了哑巴李九儿,“你驴日的是寿星爷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跟张司令过不去!”说着便顺手从山坡山折了一根胳膊粗的柳木棍,劈头盖脸地朝哑巴李九儿打去,直打得哑巴吱里哇啦地抱头鼠窜,直往甄二爷的身后躲去。
末代枪王 第十七章(2)
有恃无恐的刘富贵打得酣畅淋漓,早就有几棍打到甄二爷的身上了。也许刘富贵下手太重,一股入骨的痛楚让甄二爷的无名怒火从丹田刹那间升腾而上。他一把攥住了刘富贵抡过来的柳木棍,往怀里一拉,另一只手卡住刘富贵的脖子,生生地将他提了起来,让他两脚悬空,扑腾得像待阉割的山羊崽子。
壮硕的甄二爷正是“十###的汉,拔下松树叫人看”的年龄,他攥着他,两手像铁钳似的越钳越紧。
“放下!”张子龙声嘶力竭地吼道,甄二爷回过神儿来,发现张子龙的枪口直指着自己的脑门。
“放下!听见没有?你快把人捏死了……”旁边一个土匪随声附和地喊到。
甄二爷回头一看,刘富贵两眼往上翻,嘴里已然吐出白沫了。
“啊,啊!”,甄二爷下意识地松了手,刘富贵像一只皮袋似的软绵绵地掉在地下。跌在地下的刘富贵咳声连连,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缓过气儿的刘富贵恼羞成怒,喝令土匪们将甄二爷、哑巴李九儿和那个抢肉吃的小土匪绑在松树上。
“驴日的,老子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不知道马王爷长的是三只眼的!”
他走过去,对张司令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毕恭毕敬地请示道:“张司令,您请指示,咋处理这几个驴日的?”
张子龙不置可否地睨了一眼绑在树上甄二爷,屁股坐在了一个小土匪赶紧塞过来的马鞍上,威严地摆摆手,示意刘富贵自行处理。
得到授意的刘富贵一下子变得有恃无恐,转身看看站在山坡上的土匪们,大声说:“弟兄们,没有规矩难成方圆……”他背着手,踱着方步,尽量搜寻一些文绉绉的词儿附庸风雅,“不是我刘富贵无情,实在是这几个弟兄目无法纪,藐视长官私吃军粮,理应受到军法处置……”土匪中有人“哧哧”地笑了起来,“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看我刘富贵侍奉张司令鞍前马后,何曾有过不恭之处?又有谁分过他老人家的一杯羹?”
“老母猪念的三字经——闻(文)着哩!”人群中窃窃私语。
“没有吧?”他扫视着群匪,“所以今天我要对他们军法从事——你们说,抽肠子还是点天灯?”
土匪们鸦雀无声,一个个面容失色,显然对那些惨绝人寰的酷刑心有余悸。
张司令看着群匪噤若寒蝉的样子,初次感觉到独裁者威慑群雄的滋味,心中不禁大为快慰。
“抽肠子和点天灯弟兄们都已经欣赏过了,我不想重复。今天我来点我的拿手戏给弟兄们瞧瞧,保证你们大开眼界!”
“什么新花样?”有人问。
“去!”他对旁边的一个土匪说,“到阳坡里剁几根皂角棍来,放在温火里烫柔韧了,看老子给你们露一手‘揭背花’。”
“揭背花?”有人不解地喃语。
“是的”,他不无炫耀地说,“这是马主席的军队里专门用来惩罚那些逃兵的一种刑法。不瞒大家说,我在部队时就是行刑人,手段多着哩!”他有点沾沾自喜,“我能把人背上的皮全部揭去,直到看见逃兵的五脏六腑,人却死不了……”
“啊!”有人惊呼。
“这里面学问大着哩,行刑的时候下手的轻重,抽打的角度都大有讲究——说了也是白说,我做给你们看看,你们就知道我不是吹牛皮——把那个家伙解下来……”他指了指那个抢吃了岩羊肉的小土匪说。
土匪们在他的指挥下,脱光了那小土匪的衣裤,用绳子拴住胳膊腿子,分开拴在四棵树上四下扯开,让他趴在中间一片开阔的草地上。
末代枪王 第十七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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