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贵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从温火中抽出烫得温软柔韧的皂角棍，走到甄二爷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娃娃，你是当年（不满一年）的羊羔没见过狼。太没见识了，今儿个我叫你看看狼是怎么扯羊的……”
　　说完他走到小土匪的跟前，皂角棍蘸上青盐水，很有技巧地抽打起来，一棍下去，背上的一道肉生生揭去。第一棍、第二棍依次排列不差分毫。十几棍下去，小土匪背上的肉便被有规则揭去了一层。其技术的娴熟，分寸把握之准确令人叹为观止。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
　　小土匪的惨叫声令人不忍卒闻。
　　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刘富贵慢条斯理小心翼翼，像大姑娘做针线活儿一样细致，害怕一不小心就将毁坏精致绝伦的刺绣艺术品一样。
　　小土匪声音日渐微弱，最后就像蚊子在空中飞翔。

　　甄二爷看看这一切，心中说：“刘富贵，你今天别叫你爷爷活下去！”
　　“嘘！”像微雕大师在头发丝上刻完了最后一个字一样，刘富贵如释重负地、大功告成地对群匪说，“过来看看，看看爷的手艺怎么样！”
　　土匪们迟迟疑疑地走过来。他们分明看见小土匪五脏六腑清晰可见，尤其是肺和心脏在一层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薄膜下有节奏地跳动。
　　土匪们不禁啧啧称奇。
　　“怎么样，爷不是吹牛吧？你们知道吗？这是我在马主席的军队里经过十年苦练才练成的硬功夫！你们别看这小子这个样子，如果好好调养调养，不但死不了，半年后照样可以冲锋陷阵，只是爷没那闲工夫罢了。”
　　“啊呀呀！”土匪们欷歔不已。
　　“娃娃！”他转过身，咬牙切齿地对甄二爷说，“你说说爷们儿的手艺怎么样？”
　　“呸！”一口浓痰和着血污从甄二爷口中急射而出，直直地粘在刘富贵的眉心里。

　　“好！好好！”刘富贵冷笑道，“来呀！给我绑好！”他朝群匪喝道。
　　“张司令，饶过甄二爷吧！”群匪有一大半齐刷刷地跪倒在山坡上，“他还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娃娃，他啥事儿也不懂啊！”
　　一直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张子龙看到群匪，沉思良久后，对那几个捆绑甄二爷的土匪挥挥手：“放了他！”
　　“张司令！这——”刘富贵急急地窜到张子龙跟前，“张司令——不教训教训这娃，他以后上头蹬脸地往人头上屙屎拉尿哩……”
　　“啪！”张子龙冷不丁地狠狠地抽了刘富贵一个耳光，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坚定地说，“放了他！”

　　“是！”刘富贵的声音小得像月婆子放屁。
　　“娃娃，你小心点，老子不会放过你的！”刘富贵走过甄二爷身边时恶狠狠地小声说，目光恶毒得就像两把剜心的刀子。
　　甄二爷轻蔑地笑了笑，对他说：“我也是！”
　　从那天起，他就决定血债要用血来还，他要用刘富贵的性命为这个小土匪和卓玛报仇。
　　当甄二爷从往昔的回忆中醒过神儿来时，朦胧中发现一直在前边晃动的刘富贵不见了。他举目四望，耳旁却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日奶奶的尕娃，把你的那个烧火棍给老子扔了！”
　　甄二爷寻声望去，看见刘富贵站在一棵粗大的松树旁，二十响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的脑们，驳壳枪的机头大开。

　　甄二爷十分顺从地将土铳枪丢在地上：“你这是干啥呀？我又不是猎物！”他笑着说。
　　“妈妈的，我想干啥你不清楚？”刘富贵一脸的讥笑，“老子吃了十年粮，在马主席军队里跟解放军娃儿们刀刀儿见血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大大的腿肚里转精哩！你还想算计我？你能算计得了吗？”

末代枪王 第十七章（4）

　　“我没算计你呀！”甄二爷一脸无辜地说。
　　“没算计我？”他冷笑道，“那你刚才的枪为什么老对着我？”
　　“我看见前面有一只香子。”
　　“还敢狡辩！你看见香子怎么不瞄准香子，枪口怎么一直在老子的胯骨上晃悠？”
　　甄二爷大吃一惊，嗫嚅着说：“没有——没有啊！”心想，这老兵痞子果然厉害。

　　“哈哈哈！”刘富贵仰天大笑，“娃娃！这回你可露马脚了吧？”
　　“……”甄二爷一脸的困惑。
　　“实话告诉你吧，免得你死了还以为是我刘富贵跟你过不去，害了你的小命，”他用枪点着他说，“其实张司令早就怀疑你小子了，怎么跟你出去的弟兄们单单回不来，就你能背了獐子、香子什么的回来？那天我在剥一只你背回来的岩羊时，里边的子丨弹丨明明是‘七六二’步枪的，你却说你是用土铳枪打的。张司令叮嘱我暗暗调查此事，那一天我到你和四十九头天打猎的地方，发现他俩死在一块，胯骨被你用土铳枪打成了碎糊糊儿——他俩死得好惨啊！”他有点兔死狐悲，“后来我想了一夜，排查了一下跟你出去打猎时失踪的弟兄们，发现大都跟一件事有关……”

　　“跟哪件事有关？”甄二爷冷笑着问。
　　“就是这些弟兄们几年前都×了那个丫头！”
　　“放屁！”
　　“×就×了呗！弟兄们长年在外，好多年没见过女人甚至连女人味儿都没闻过，你说见了那么漂亮的姑娘能忍得住吗？**放在猫儿嘴边里——哪里有不舔的道理？咱们中国古时候有一位圣贤说过，食色，性也——说了你也不懂，就是说这事跟吃饭差不多，人肚子饿了就得吃——挨饿的滋味这个冬天你也尝了不少，你觉得饿得眼睛发绿的时候，有人送到眼前一盘肥羊肉你不吃吗？”

　　他感到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再说，那个丫头又不是你的啥亲戚，你干嘛那么猴急？又那么残酷地对待弟兄们！”
　　甄二爷望着他只是冷笑。
　　“那天，我和张司令也×了那个丫头，还下令烧了她家的帐篷，赶走了她家的牛羊，看来你小子是放不过我们的。妈妈的，你别不承认，我们从你那仇恨的目光中早就觉察到了这一切！只是你小子迟迟不动手，恐怕是另有所谋吧？”
　　“……”他无言以对。
　　“实际上，你还嫩着哩！……今天我一试，说你的枪口总在胯骨上晃悠，你一下子就露馅了。那天，我一试要揭你的背花，立马就有那么多人为你求情——妈的，你是不是想分化、瓦解甚至煽动部队搞叛乱？说！”他厉声吼道。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甄二爷故作轻松，“你人聪明，推理得天衣无缝，就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我还说球哩！”他摊开手，笑着说。

　　“总而言之，娃娃，你不死就是我们的祸害。你听着，到了阴间，照老汉们的说法，下辈子转到一个穿毛衫的富贵人家去……”说完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三枪过后，刘富贵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甄二爷全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下命归西天。刚才站着的地方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他妈的！”刘富贵懊丧不已，“甄二爷，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你爷爷我在这儿哩，你驴日的有本事就过来吧！”甄二爷在不远处一棵松树后面闪身出来，朝他挑逗性地招手。
　　“啪啪啪”刘富贵甩手又是三枪，打得那棵粗大的松树树皮四下纷飞。硝烟过后，甄二爷又是杳然飘然。


末代枪王 第十七章（5）

　　刘富贵着实吃惊不小：这小子长期在这山势险峻的祁连山麓里打猎，练就的这身腾挪飞跃本事确实非同小可！
　　“喂，你爷爷在这儿哩，你驴日的有本事就过来吧！”树林深处甄二爷喊到。刘富贵看了看甄二爷丢在地下的枪，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哗地一梭子子丨弹丨塞进去，挽起袖子，心里说：“你没有了烧火棍，不信老子收拾不了你！”接着就有恃无恐地循声追去。
　　但甄二爷像一个幽灵一样，总在前边不远的松树后边岩石下面或灌木丛中游荡着，衣阙翩翩人影憧憧，就是老也打不中。这激起了他的性子：“老子跟日本人拼过刺刀，跟解放军对过战场，就你个在山里打了两天野生的脬蛋娃娃我还弄不死你！”他又哗地塞了一梭子丨弹丨，朝密林深处追去。
　　日头偏西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追到一个四面山势异常险峻，峡谷幽深得几乎不透风的地方来了。甄二爷依然安然无恙地在不远处跟他捉迷藏。
　　“妈的，你出来！”他有点气急败坏。
　　“爷爷在这儿里，你孙娃子那么猴急地喊我，想要糖瓜儿吃吗？”甄二爷从一棵大柏树后面豁然显身出来，讥讽着他调侃着他，脸上不怀好意地笑着。
　　刘富贵一见他分外眼红，一边开枪，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过来。甄二爷一个漂亮的鱼跃，跃进了一从茂密的灌木中，当他追到那棵柏树跟前时，才发现一切都晚了。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在疯狂地运动，原先静止不动的岩石居然狠狠地扑向他。

　　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捕大鹿的提扣凭空吊了起来，一只脚脖子上套着从东洋进口的铁丝，使他在离地一丈的地方忽悠忽悠地晃荡。
　　他抬起手，想用枪弹击断吊着他的铁丝，却蓦然发现手枪早被岩石磕掉了。他心中一凉，就像盛暑冷不丁地跳进了冰窟窿里：“完了，这辈子还是没逃过这个娃娃的毒手！”
　　“喂，我出来了，你做啥哩？”甄二爷斜靠在一块岩石上，把玩着他那驳壳枪揶揄道。
　　“娃娃，你就痛快点，给爷爷来上一枪算球了！”刘富贵恶狠狠地说。
　　“我不会让你那么舒坦地死掉的——你从来没叫别人那么舒坦地死过……如果你死得太舒坦，被你整死的人会觉得太不公平，在阴间会骂我哩！”

　　刘富贵心一横，一言不发。
　　“你不是说我用土枪打碎那些强盗的胯骨吗？告诉你，这是我一贯收拾你们这伙强盗的办法，自从你们整死了我的媳妇儿，就是那个叫卓玛丫头后，我就发誓，要用我的土铳枪打碎你们的胯骨，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叫你在这深山老林里好好享受享受等待狼啊熊啊来吃的滋味！”
　　“……”
　　“不过你要好多了，吊在半空中，野生吃不了你，况且我的土铳枪不在手上，只好用你的这手枪来凑合了！”说完，他对着他的胯骨扣动了扳机。
　　但手枪没响，子丨弹丨早被刘富贵打光了。

　　“算你运气好，”甄二爷扔掉了驳壳枪，“老子给你个全尸！你就在这儿舒服地打秋千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甄二爷，你回来！你回来……”刘富贵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