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政府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实录『盐铁论』之深析》
第9节

作者: 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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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文学也毫不客气的指出,大夫所说的那些奇珍异宝非但没有实用价值,反而会助长骄奢淫逸之风、进而导致亡国灭种。他们拿出夏王朝末代君主桀的事例来说事:夏桀搜罗美女华服、而不顾民生生计,最终夏王朝的经济基础被掏空,夏桀亡国、成汤立国。同时文学们也一一反驳大夫所说的宝物,认为这些所谓的宝物除了助长奢侈攀比的风气外,还掏空了帝国的农耕基础,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买卖,“计耕桑之功,资财之费,是一物而售百倍其价也,一揖而中万钟之粟也”。虽然文学的言语有点偏激,但还是道出了一个困扰历朝历代的重要问题、用李商隐的一句诗词来概括就是“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这显然是个严重的社会和经济学命题,所以把这简单的归结到均输政策上,在笔者看来有失偏颇。这好比因为菜刀能被用来砍人,所以要销毁所有菜刀;但真都销毁的话,我们拿什么来切菜割肉呢?有问题的是用菜刀的人,而不是菜刀本身;同样有问题的是利用国家均输政策来为自己淘宝炫富之人,而不是均输政策本身——文学们的意见就好比洗完澡后、把孩子和脏水一起泼走,这就有因噎废食之嫌。

  至此,文学依然牢牢掌控道德的至高点,并在事例举证上也毫不示弱。那么居于劣势的大夫如何反击呢?
  日期:2012-03-28 20:35:18
  原文:
  大夫曰:“自京师东西南北,历山川,经郡国,诸殷富大都,无非街衢五通,商贾之所凑,万物之所殖者。故圣人因天时,智者因地财,上士取诸人,中士劳其形。长沮、桀溺,无百金之积,跖蹻之徒,无猗顿之富,宛、周、齐、鲁,商遍天下。故乃商贾之富,或累万金,追利乘羡之所致也。富国何必用本农,足民何必井田也?”
  日期:2012-03-28 20:57:02
  批:
  大夫也知道不能再在道德问题上做文章了,所以灵活的提出了“因地制宜”的概念:他认为在一些地处交通枢纽的城邑,就应该利用往来客商多的优势、通过大力发展贸易来创造财富,“故圣人因天时,智者因地财,上士取诸人,中士劳其形”。并且大夫拿当隐士的长沮、桀溺,当大盗的跖蹻,同经商的猗顿做对比,得出结论:要发财,还是经商最靠谱。所以大夫顺着这个逻辑提出:要发财不能困死在种地上,应该出去经商;等有钱了,还愁什么买不到呢?“故乃商贾之富,或累万金,追利乘羡之所致也。富国何必用本农,足民何必井田也?”所以不必死脑筋盯着种地不放,要开放思想勇于创新,全民经商、大家发财嘛。

  在此,大夫所言颇有以偏概全之嫌,并有意无意的混淆微观和宏观的区别。生活中微观正确的,未必宏观正确、可能还适得其反——这就是经济学中,由萨米尔森等大家提出的“合成谬误”。比如在球场看球时,如果前面有人挡住了你的视线,那么你可以站起来,这样就能越过视线障碍看得更清楚;但当整个球场的人都站起来时,大家都互相遮挡了互相的视线,其结果是大家都依然看不清前方事物——这就是所谓的“合成谬误”,以表明微观和宏观的区别:微观上正确的,经过不断累加,到了宏观上就未必正确。大夫这种鼓励全民经商、全民发财的言论,显然也烦了上述错误:如果大家都去经商了,那谁来生产各种用以贸易的工农产品呢;没了物质的生产活动我们,还能拿什么去贸易呢?所以大夫的这段话明显有舍本逐末之嫌,从宏观上来看站不住脚、经不起推敲。这也是历来“重商主义”为人所诟病之处。

  大夫此时已经没了刚上来时的从容淡定,有点江郎才尽的味道了。那么文学接下来又会如何再接再厉呢?
  日期:2012-03-29 22:00:27
  原文:
  文学曰:“洪水滔天,而有禹之绩,河水泛滥,而有宣房之功。商纣暴虐,而有孟津之谋,天下烦扰,而有乘羡之富。夫上古至治,民朴而贵本、安愉而寡求。当此之时,道路罕行,市朝生草。故耕不强者无以充虚,织不强者无以掩形。虽有凑会之要,陶、宛之术,无所施其巧。自古及今,不施而得报,不劳而有功者,未之有也。”
  日期:2012-03-29 22:58:52

  批:
  文学第一句话,就是那些“禹之绩”“宣房之功”“孟津之谋”;他们的这些话,无非是为了说明了一个道理——时势造英雄,没有这些大灾,怎么会冒出那些大英雄呢?所谓“没有撒旦就没有上帝”是也。看来文学中也有辩证法的高手,这为接下来的破题打下了坚实的哲学理论基础。
  然后文学又干起了厚古薄今的老套路,“夫上古至治,民朴而贵本、安愉而寡求”;但这一次文学却并不是简单的陈述,而是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命题:如果像古人那样搞生产自给自足、自负盈亏,那么耕作能力不强的就自然饿死、纺织能力不强的就自然冻死,这样经过达尔文式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留下的都是足以保证自己丰衣足食的人,“当此之时,道路罕行,市朝生草。故耕不强者无以充虚,织不强者无以掩形”。既然剩下的都是吃穿不愁的人,那还需要商人通过贸易来调剂人们的供需不足吗?至此,儒生们先前打下的哲学基础,在此变成了对现实的强力批判——所谓“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如果活下来的都能自给自足,那还要商人来作甚?所以儒生的潜台词就是,坚持自负盈亏、抵制商业调剂,“虽有凑会之要,陶、宛之术,无所施其巧”。

  话说到这里,儒生们明显得意忘形了。虽然他们说的话还总体在理,但已经有明显走极端的倾向了——文学的话,已经不再是简单是市场竞争、优胜劣汰了,还是充满了“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丛林法则”气息。在文学们看来,在任何情况下,不能通过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的人,就该被社会所淘汰、甚至可从从肉体清除。如果我们的社会真要回复到弱肉强食、自生自灭的丛林法则,那我们发展文明、创造复杂的社会管理体系还有何意义?今天依然有很多人鼓吹“大社会、小政府”、乃至“无政府主义”,在笔者看来这是错误的,是完全无视人类社会创立政权的初衷;真要实现了无政府主义,那紧接着我们就要面临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不知那些鼓吹无政府主义者想过这个问题吗?

  文学显然在此把话说过了,这为之后大夫的反击留下了隐患。
  日期:2012-03-30 22:30:21
  力耕第二,评:
  本章是以大夫为代表的“重商主义”和文学为代表的“重农主义”的首次正面交锋。虽然编者桓宽在编辑《盐铁论》时,对会议事实的编著是很严谨的、尊重事实的;但其中还是难免会掺入些个人感情的因素,编者于此把本章标题定为“力耕”就是表明了编者本人更倾向于以文学为代表的“重农主义”。编者桓宽身处汉宣帝时,那个时代“纯儒”已经占据了主流价值观的至高点,所以他也很自然会站在《盐铁论》中文学的“重农主义”的立场上。

  在笔者看来,本章的标题定为“均输”倒是更为妥当,因为通篇大多是围绕“均输”而展开的,包括:为什么要制定均输,均输有何作用,没有均输或商贸的话可行吗,等等问题。文学之所以反对“均输”,是因为他们认为:只要辛勤耕种、注意储备,就不会有什么饥荒灾害的,所以就无需均输来调剂了。但事实就真那么简单吗?比如文学强调的“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蓄,九年耕有三年之蓄”,这对关中、中原等地力肥沃之处来说确实如此,但对赵地、齐地等本来就土地贫瘠的地方而言就不是这样了。赵齐两地本来就土地盐碱、 严重,正常年份都仅能自保,一遇天灾突变就难以自力更生了。如果听任当地百姓自生自灭,那肯定会酿成民变,所以“均输”的赈灾功能还真不能缺。当然,在具体执行中,肯定会有很多不足,比如赈灾是否得力的问题。清代名臣刘统勋曾表示过:一般赈灾物资能只有3成能发放到灾民手中,其他要不是物资筹集不力,就是层层克扣中饱私囊。所以如何保证均输的有效发挥,还是需要做许多工作来保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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