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晚唐遗事》
第18节

作者: 玉搔头
收藏本书TXT下载
  荆南节度使裴均与阉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当年,前左神策军中尉窦文场有个心腹,叫崔太素,在窦府,出入自由,不用家仆通禀就可以登堂入室。这种待遇让崔太素很得意,经常在别人面前夸耀。没想到,有一日清晨他踏入卧室,窦文场还没有起身。在他身后,倒有一个人刚刚睡醒,仔细一看,竟然是裴均。崔太素这才知道,还有人与窦文场的关系比他更铁。事情传开后,大家才知道出身名门的裴均甘当窦文场的养子。虽然养父病死好几年了,裴均同他在宫中的党羽关系依旧热络。关键时刻,裴均自然要替阉人们壮大声势。

  河东节度使严绶俯首听命于到太原监军的权阉李辅光,也是尽人皆知的。这一次,宫中的阉人是通过宦官李辅光同他取得联络的。
  至于西川节度使韦皋,那可是威镇西南近二十年的名将,封南康郡王。怎么他也来趟这浑水?王叔文心里清楚,韦皋早就不满足执掌八百里西川,一心想兼任东川和山南西道两节度使,合并“三川”。就在不久前,他还派副使刘闢(音bì)来疏通,结果被拒绝了。刘闢当场口出狂言,语带威胁的意味,结果把王叔文给惹火了,如果不是跑得快,差点被斩了。这是王叔文能想到的原因,还有他想不到的。几年前,刘贞亮奉旨出使云南,路过成都。镇守西川的韦皋也负责对云南的防御和交流,两人早有结交。这一回,接到刘贞亮托人带来的话,韦皋乐意从命,趁机报复王叔文。

  三封藩帅的奏折同时送到长安,如同三颗棋子,下到了要害之处。朝中大臣也借机群起呼应。就连韦执谊的岳父杜黄裳也跑来劝女婿,带头促成太子监国。由于得罪了前朝奸臣,杜黄裳多年来郁郁不得志。直到女婿拜相后,提携岳父,才当上了三品高官。韦执谊一脸错愕,很不耐烦地说:“您老人家刚刚捞了个官当,怎么就开口议论起宫廷大事来了?”

  杜黄裳勃然大怒,冲着女婿说:“难道你用一个官位就要买我说话的权利么!”说完,拂袖起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留下韦执谊呆呆地站在原地。
  (1)改自《玄怪录》
  日期:2012-6-25 14:53:00
  这名年轻的宰相好歹是名门子弟,多少代积累下的人脉,使同僚们还不敢让韦执谊太难堪。让他难堪的,反而是王叔文的颐指气使。
  唐朝的惯例,入朝办事的官员正午时分由公家提供一顿午餐,一百盘菜肴、三口羊,就在宫殿外的廊庑下吃,称为“廊下食”。 只有宰相例外。他们是在中书省中的政事堂用餐,故称“堂厨”或“堂饭”,极为丰盛奢华。历史上,曾有宰相提出过削减堂饭规格,但有人不以为然,说如果配不上这顿午餐,就该辞职,何必省哪几个钱呢?最重要的是,宰相们总是借用餐的空闲,讨论一下政事。所以,这顿堂饭蒙上了庄重,甚至神秘的色彩。当你大口大口地吃着肥羊嫩鸡、紫茄白苋时,鬼神正在房梁上盯着,看看有没有不该来用餐的人。相传,有个宰相的弟弟碰巧在中午时分来政事堂,哥哥很随便,就留他同吃。才吃了几口,弟弟突然中风,碗掉在了地上,抬回去后延到夜里,就死了。(1)

  传说,听听而已。但是,餐桌上话题机密,百官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宰相们,这是千真万确的。一天,王叔文偏偏在吃饭时间跑来见韦执谊。中书省当值的官吏就将惯例告诉他。没想到,王叔文大怒,破口大骂。不得已之下,当值官吏只好入内禀报。韦执谊的脸涨得通红,迟疑了片刻,到底不敢回绝,在一片诧异的目光中起身,迎了出去。另外几位宰相也放下筷子,等他回来。没想到,等来等去,只等来一声通知,说王叔文已经另要了些饭菜,在韦执谊的房间里吃起来了。一位宰相长叹一声,出了中书省,上马回府。韦执谊知道,人家羞于与自己为伍,再也不会回来了。

  王叔文四面楚歌,再跋扈也跋扈不了多长时间了。韦执谊看得很清楚,原先惟命是从的态度也开始渐渐变了,有时候甚至故意在公开场合唱唱反调,来显示自己并不是王叔文的傀儡。只不过,事后韦执谊总会第一时间偷偷找到王叔文,道声歉,说说自己的苦衷。再后来,这声道歉也被省略掉了。
  就在云波诡云谲的时刻,右银台门内的翰林学士院里却摆下了一场宴会。今天做东的是王叔文。客人呢,有在院的翰林学士,还有刘贞亮、刘光琦等一帮宦官。就连久不露面的李忠言,也坐在一边。通常他都留在寝宫,陪伴病重的天子,今天不知什么缘故,来参加这场私人宴会。
  金樽玉巵(音zhī,杯)、佳肴珍馐摆满了案几。梁柱间,隐约飘来宫中鱼郢酒坊所酿造烧香酒的芬芳。开筵后,王叔文一直殷勤地劝酒布菜。可谁都看得出他的笑容里隐藏着更深的愁云。翰林学士们不知究竟,谁不愿多说话,只是敷衍地吃着、喝着。刘贞亮、刘光琦干脆没有动筷,沉着脸端坐在那。只有李忠言不时说笑两句,却没有人接茬,孤单的笑声回荡在梁间,衬托出分外沉郁的气氛来。唐朝的筵席,不象明清以后围坐一桌,是每人面前一个案几,分餐进食的——这使整个场面看起来更象是一场面对面的博弈。

  在一片清冷中,王叔文终于缓缓站起来,切入了正题……
  据参加过宴会的人回忆,那天王叔文说了很多,说了自己胸中的抱负,也说了苦衷,还说了对未来的忧虑。如果换成一个陌生的旁观者,可能会误以为在座的,都是他的知己。可是,任凭王叔文说得如何感人肺腑、声泪俱下,在座诸位阉人象木石雕出来的人像一样,没有一点反应。如果有,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看看他如何把这场独角戏演下去。只有刘贞亮不时抛出几句冰冷的话,刺得王叔文有好几次,几乎说不下去了。只有这时,席间才传来几声幸灾乐祸的轻笑。对几位阉人来说,这场宴席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王叔文为什么要摆下这场宴席

  ——他的母亲病势沉重,已到了弥留之际。
  母亲病逝,王叔文就必须辞去官职,回家服丧三年。能不用手腕,就把政敌驱逐出翰林学士院,这不正是刘贞亮和他身边的阉人们梦寐以求的?
  刘贞亮还算沉静,可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刘光琦等一帮人的轻笑。这些人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好象不以为然是的。可心里的欢喜早开出花来:显然,王叔文现在想谋求的,不过是一局体面的和棋。
  第二天,王叔文的母亲溘然逝世。他黯然离开了翰林学士院,回家操办丧事——这一去,就再没有能回来了。
  蟋蟀声寒,茱萸色浅,转眼夏天悄悄地结束了。说是秋天来临,其实暑气未消,白昼依然漫长。可有心人已隐约感觉到一种暮云起,寒雨来的深秋气息。就连一向沉静的刘贞亮,也有些烦躁。几天来,东宫不断有人来找他。看来,太子李纯身边的宦官有些坐不住了。

  眼下,东宫宦官以西门珍为首。在宫廷中,西门家族与杨家齐名,都是第一等豪门。西门珍资格很老,二十年前就当到内仆令,跻身高层宦官。他先后在徐州和荆南监军,还当过剑南三川宣慰使,监督东川、西川和山南西道三大藩镇,权势赫赫。回京后,西门珍出任少阳院五品。少阳院是东宫的正式名称。所以,他是东宫阉人名义上的领袖。不过,真正的核心不是他,也不是仇士良,而是另一位阉人,名叫吐突承璀。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