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王叔文的反应也很快。在他的指使下,王伾接连递上几道文书,挽留王叔文,在李忠言和牛昭容的配合下,竟然也成功了。宫中特旨,允许他每隔几天,入翰林学士院办事,等于变相保住了翰林学士的身份。这一回合,王叔文与刘贞亮算是互打了一个劫。
一场对弈很快就要转入高丨潮丨了……
几天后,刘贞亮的宁静又一次被打扰了。
这一回登门拜访的,是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杨志谦、孙荣义。以手中权柄论,他们才是阉人中的顶尖人物。在刘贞亮的记忆中,两军中尉好象很少在私人场合联袂出现。按分而治之的权术,天子挑选的两位中尉关系多半不太好,避免合而谋我。早年的窦文场、霍仙鸣貌合神离,后来接替霍仙鸣出任左军中尉的第五守进与窦文场也是各怀鬼胎。等杨志谦、孙荣义接掌左、右神策军,还是暗地里勾心斗角。今天,一对冤家对头约好了来找自己,到底有出了什么大事?刘贞亮心一沉,立刻想到了接连在自己手上受挫的王叔文。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棋手又落子了。这一回,他瞄准了神策军。
日期:2012-06-21 09:48:46
前些天,宫里传旨,任命老将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那是一员很有威望的宿将,而且非常低调,完全不同于当时那些跋扈的藩镇将领。他镇守北疆的时候,一方面威慑横行不法的党项、室韦人,一方面清廉自律,从不依仗官位,去索取、收受胡族的贿赂,还在当地载柳树、设堡栅,使一度混乱的北疆安静下来。十四年前,部将拥戴范希朝为帅,他却主动把位置让给了别人;十四年后,年事已高的范希朝又主动请求回长安。要知道,安史乱后,武将大多贪恋帅位、拥兵自重,不肯随便放弃地盘和兵马。范希朝算是一个另类。让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去掌管长安西面的神策军,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就连两位中尉也没多想什么。
没多久,京西神策军诸部将领寄来的信,云飞雪落,堆满了中尉的案头。
阉人不懂军事,带兵的诀窍就是纵容、纵容,再纵容。只要听话,没有什么不能给、没有什么不能做。神策军让他们统领太多年了,早习惯了散漫、放纵的生活。范希朝却素以治军严整闻名当时。一听他要来当节度使,京西神策军都慌了,纷纷找护军中尉诉苦。他们提醒杨志谦、孙荣义:范希朝的行军司马韩泰可是王叔文的心腹呀。
将领们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位中尉这才慌张地找到了刘贞亮。这一回,王叔文要夺的京西兵马,隶属左神策军。所以左军中尉杨志谦特别着急。望着他六神无主的慌张模样,刘贞亮内心不由生出几分轻蔑来。
杨氏是最显赫的阉人世家之一。但是,杨志谦怙宠骄恣,贪图贿赂,没有什么本事。孙荣义也和他一样,好排场,贪小利,都不是什么精明的人。也正因如此,两人手握兵权,却惟刘贞亮马首是瞻。这在晚唐是很少见的。
听完杨志谦的话,刘贞亮的脸上阴云密布,看不到一点亮色。这个手法再熟悉不过了。不久前,王叔文安排韦执谊当宰相,自己在幕后操纵;当他被逐出翰林学士院后,王伾就象他留在院里的影子一样。伸手要财权时,王叔文又把德高望重的老宰相杜佑推出去当度支使和盐铁转运使,自己当个副使。谁不知道杜佑贵为宰相又年事已高,根本不管那些钱粮事务?看来,这一回让宿将范希朝挂帅,又是一个障眼法。
厅堂里一片死寂,连鸾柱玉钩上的鹦鹉也知趣地闭上了嘴。摒住呼吸站在边上的小阉人猛然发现,一丝狞笑挂在了刘贞亮了嘴边。他心里一惊,王叔文死定了。下决心杀死一个人前,这位老阉人才会露出这种表情——那是死神的微笑。
不知怎么的,刘贞亮突然想起了橘树。去年秋来初霜后,人们一番采摘,最后只剩下一颗橘子还挂在树梢——它实在太大了,家里那个盛米三斗的陶缸也不过那么大。采摘人小心翼翼地摘下这最后的果实时,却惊讶地发现它的重量与寻常橘子没有什么差别。在人们好奇的目光中,橘子被一剖为二:橘子里坐着两个须眉皆白的老翁,正专心致志地下棋。
橘中的对弈者似乎没有被打扰。一局终了,一个老翁才埋怨说橘中乐趣不能长久,到底被愚人给摘下来。另一老翁从袖自里抽出一段形如蛟龙的草根,一寸多长。他吃了几口,再含了口水,喷在上面。草根顿时化为蛟龙。等老翁跨坐上去,白云清风从龙脚边涌出,托着蛟龙腾空飞起。此时,天边乌云四阖,闷雷隐隐在天际炸响,眼看暴雨就要来了。蛟龙驮着老翁,消失在疾风暴雨前的天空。(1)
眼前的长安城,被夕阳余晖所笼罩,金灿灿的,就象是橘园里那颗硕大的橘子。可再大的长安再大的橘,也只能装下王叔文和刘贞亮两位棋手。在即将到来的风雨中,那条龙只能驮起他们中的一个。谁能一飞冲天呢?
刘贞亮已经动了杀心,要让草根出身的王叔文还原为一支不能成龙的草根,把它一点点吃掉。因为染指兵权,已经触动了阉人的底线。
一番嘱咐后,杨志谦、孙荣义心领神会,起身告别刘贞亮。不久,秘密信使飞马离开大明宫外的神策军大营,朝西奔去。
当范希朝、韩泰来到奉天城的京西诸镇行营节度牙门,惊讶地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京西神策军各部将领一个也没来,好象他们根本没收到将令似的。范希朝带兵几十年,何曾遇到这种情况。韩泰更是急得满地乱转,最后看没什么希望,跟范希朝说了一声,飞身上马,一路绝尘,赶回了长安。
一听韩泰述说完经过,王叔文跌坐在床上,脸色白得可怕,象见到了鬼一样,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近来的局势,越来越凶险。朝中不断有人跳出来,抨击王叔文和他的同党,甚至连人际关系不算太坏的刘禹锡也成了攻击对象。这还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天子宠幸还在,告是告不倒的。最让王叔文忧心的是,是太子李纯。这个未来的天子毫不掩饰对他的不满。为了化解敌意,韦执谊利用宰相的便利,把大儒陆质安插到东宫,教太子读书。
与王伾、王叔文一样,陆质来自江南,是“春秋学派”的大师。在王叔文一党中,柳宗元等四、五人,都曾在陆质门下求学。韦执谊执政后,特意将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召到长安。太子李纯也知道陆质有学问,没什么理由拒绝。不过,陆质根本找不到机会替王叔文说话。有一次,他才提了一句,李纯就毫不留情面地说:“陛下让先生为我讲解经典,为什么要扯别的事!”
陆质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连连告罪,狼狈地退了下去。
偏偏朝野上下,请求太子监国,甚至要李诵把帝位内禅给他的呼声越来越高。分隔数千里的荆南、河东和西川三大藩镇,也不约而同地送来了节度使的奏章,拥戴太子。如果说朝中小臣的鼓噪,王叔文能强行弹压,对三位踞地千里,拥兵数万的节度使,他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宫廷斗争中,节度使们一向隔岸观火,趁机给捞点好处,很少旗帜鲜明地支持哪一变。这一回,怎么一反常态呢?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