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
第25节

作者: 清韵情风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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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05-12 12:01:48

  5.孙红梅无论如何都要出院,虽然目前她的状况根本不允许她出去,但她脾气拗得很,认准了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她打电话给于浩天,她跟他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不说你也知道。火化我没在,今天我必须去,就算死了,我也得去!
  电话那头的于浩天不能不答应了,他很快就跟医院方面沟通,院长派出了一个小护士专门陪同孙红梅,他们只给了孙红梅半天的假,傍晚之前,孙红梅必须回来。

  孙红梅得了半天的时间已是特赦,她抓紧时间拉上了周小好就奔小院去。小院里的一切都牵挂着她的心,她归心似箭,全不在乎小护士一再地叮嘱:“您得慢点!”“呦,您得控制住情绪!”……
  周小好心说林大山人都已经火化了,还会有什么事情比火化更重要的呢?她一路搀扶着孙红梅上了车,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四十多分钟的颠簸,汽车终于开到了小院门前。
  孙红梅下了车,一路碎步快速进了小院,小院里空无一人,周小好惊讶极了,心说这些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孙红梅也不多话,直奔自己的房间。
  打开衣柜,这个衣柜是单独立在屋子中间的,与别的柜子明显有一定的距离和区别,显出了它的与众不同。柜子里是一套胸前挂满了荣誉勋章的军装,孙红梅二话不说,也不脱下医院的病服,就直接把军装套在了身上。周小好见她动作非常急促,显然内心充满了焦急,便急忙上手要去帮她,却被孙红梅制止了。她指了指挂在柜子里的一顶军帽,周小好明白了,立即把军帽取了来,递给孙红梅,孙红梅接过,很严肃地将军帽戴到了头上。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干净而迅速,似乎很难看出孙红梅是刚刚得到特赦从医院里出来的病人。
  孙红梅又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方巾,正是此前周小好见过的那个,她还记得问过孙红梅这是干吗用的,孙红梅的回答是:送行用的。
  孙红梅拿好了方巾,道:“走吧!”
  “好!”周小好应了一声,和小护士一起,仨人走了出去。

日期:2011-05-12 17:03:21

  6.江河边的石壁下,依稀看得见老兵们的菜园子。菜园子里的菜蓬勃地生长着,绿盈盈的,透着碧绿的宝石般的光辉。
  江水蜿蜒流淌着,似乎也在诉说着对故去老兵的怀念。
  周小好一路扶着孙红梅向这边走来,远远地,就看到雷声大他们庄严而肃穆地围坐在石壁下,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居然全都穿着整齐的军装,戴着庄严的军帽,胸前都挂着那些属于他们荣耀的军功章。
  他们盘膝围坐一圈,在他们的中间放着一个小盒子,看样子,应该就是骨灰盒了吧。

  老兵们一直在安静地等待着,他们知道孙红梅一定会来,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孙红梅必须要来。
  林大山的老婆孩子此刻也都安静地坐在外侧的石阶上,女人的表情很木然,呆呆地看着大家中间的那个骨灰盒,那里是他的丈夫,昨天还身体完整地躺在他的面前,现在就变成了这么个小小的盒子。女人不再哭了,她的眼泪已经风干,她的肢体已经麻木,她对林大山的感情里除了爱,便是恨了,她恨他的不辞而别,她恨他的撒手人寰……
  孙红梅走了过来,一个位置是给她留的。她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先把那个方巾盖到了骨灰盒上,米建军把手里的一个石器样的东西放到了方巾上,也许是为了压住它不被风吹走,也许是仪式中的一道程序。
  周小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于浩天,此刻的于浩天表情很平静,全然看不出他内心是否有波澜。
  周小好想了想,走了过去,连同小护士一起站到了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唱!”孙红梅望着那个小盒子,突然就起头唱起了歌,而老人们竟也就跟着合唱了起来。
  苍老的声音此刻在江水旁唱响,激情昂扬,音律勃发。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从不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向最后的胜利……”
  老人们的声音透着沧桑,透着荣光,合声一致,似乎看不到对离别人的哀伤,而是一种积极的礼葬。那歌声里传达出的是对逝者的敬仰和尊重,正如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痛苦,而是庄严。

  周小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送葬仪式,她愣住了,她想也许这就是只属于小院老兵的特殊仪式吧,她看着那些老兵合唱的脸,一张张地看下去,竟就看到了雷声大。此刻的雷声大声音明显比任何时候都要低,他天生的五音不全,他不敢大声唱,怕影响了大家的调门,但他又必须唱,因为只有唱,才能托出他对林大山的情感,那是只属于男人的、战友的情感。这种情感他不能透过别的什么行动来传达,只有唱歌,只有歌唱。

  后来的情况是,米建军拿着手中的刻刀在石壁上庄严地一刀一刀刻上了林大山的名字,而其他人就一直这样陪在石壁旁,听着斧凿的声音吭吭地传出。米建军的手很用力,甚至可以看到青筋根根秃起,他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但这种复杂却又透出一份历练沧桑后的平静。
  名字刻好后,理应要描红的,这是多年的惯例。在场的每个老兵都会握着蘸着红墨的毛笔去为这个名字描红,一人描一遍,那名字便鲜红鲜红的,经过多少年的风吹日晒都不会褪色。可是今天,孙红梅意外地发现,这道程序居然被搁浅了,因为当米建军把名字刻好的时候,雷声大竟然就进行了下一道程序,那就是托着林大山的骨灰走向江河。
  孙红梅很想立即就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给林大山描红,但她忍住了,凭多年的了解,她知道若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雷声大断然不会忘记这道程序,她想,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原因一定是很重要的。孙红梅就是孙红梅,她永远不会在这种时候添乱,她永远都会理解别人,并且理智地等待答案。
  雷声大用那个方巾托着骨灰走到了江河边,所有的老人也都站成了两排,庄严地目视着前方。
  这是他们这些老兵从一开始来小院就形成的默契,不论哪一位老人离去,都会把自己的骨灰撒向江河。他们来自祖国各地,那么也要回归到祖国的四面八方,即便死去,也要让他们的骨灰沿着江河水去到各个地方,这似乎就意味着,他们还在祖国的怀抱里,仍在以他们特殊的方式走遍大江南北……
  江河边有一艘小船,雷声大上了船,大郭掌舵,将船划到了河中央。

  这应该是河水最深的地方了吧,水清澈而透明,像一面深不见底的大镜子。雷声大站在上边竟就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想,有一天,他也会来这里的,他的躯体也会变成手里的这一捧白色的灰,还有什么会比这捧白色的灰更加纯洁、更加干净的呢?
  河岸上的老兵们一动不动,当他们发现小船停下了摆桨时,便知道雷声大已经选好了位置。雷声大回过身来,看向岸边。两手高高地托起了骨灰盒,河岸上的老兵们见了这个动作,立即唰
  地一声,没有任何人喊口号却整齐划一地打起了军礼。每一只右
  手都标准地停在军帽沿的一侧,那庄严的神情让人动容。雷声大手里托着骨灰盒,使尽全身力气喊道:“林大山!一路走好!”

  随着话音落下,骨灰盒的盖子被打开,白色的骨灰霎时随风飘洒,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打着旋,然后奋不顾身地落入河水中。那些白色的精灵就这样在河面上跳舞,舞步轻盈,尽管依依不舍,却仍是头也不回地融入河水,顺着河流走远了……
  “林大山!一路走好!”是欧阳林海,用尽全力的声音。“林大山!一路走好!”是米建军的声音。“林大山!一路走好!”是孙红梅的声音。“林大山!一路走好!”是老兵们在岸上高声和道的声音。他们每个人都把这句话说了一遍,每个人的声音都响彻云
  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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