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克苏米和我谈过后的第二周，玛丽莎的大组开会，在会上玛丽莎郑重宣布娜克苏米要离开了，语调非常地惋惜。有很多人事先不知道，听到后感觉很突然，大家一片沉默。娜克苏米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大家也知道她在这个课题组的份量。玛丽莎把娜克苏米好一通夸奖，然后告诉大家月底公司会有为娜克苏米举行的一个告别茶话会，希望大家到时候出席。

　　娜克苏米在整个的过程里一直保持她惯有的微笑，我很佩服她荣辱不惊的本事。公司还从未为任何离职的员工举行过这类的告别茶话会，就我所知道的她是第一个。
　　会后普罗蒂玛到我的格子里来和我聊天，说到课题组在娜克苏米走后的运转，说着说着，说到公司很多人离开的事情。我指着格子里的四个座位，说我进公司时这格子里有四个人，其他三个座位上的人现在都走了，都换了新的，只剩下我一个，也许下个该走的就是我。
　　娜克苏米离开的前一个星期，我正在格子里写报告，娜克苏米来叫我，说玛丽莎要和我聊聊。我立即起身随着她走到一个小会议室里，娜克苏米也进去了，随手把门关上，和玛丽莎两个人坐在圆桌的一边。玛丽莎让我在她们对面坐下，看样子还满正式的，如果随便聊天不会选择在会议室里。我不知道她们有什么事情，好奇地看着她们。玛丽莎把课题组目前面临的处境谈了一下，这些我都知道，点点头。她接着说由于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的工作量开始变得很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们研究过了，觉得我的工作量还没够满，我必须把我目前的工作量再加大。

　　我一听浑身冒火，这三个助理的工作量已经是满负荷运转了，娜克苏米对此一清二楚，今天找我来一个人谈话，明摆着是针对我的。整个过程里娜克苏米没有说一句话，都是玛丽莎一个人在说。我无法再控制自己，面对这种明白无误的欺人太甚我很自然地发作了，我说我无法再负担再多的工作量，我的能力只有这么大，你们看着办好了。我的态度一反以往的小心谨慎，很不客气。

　　玛丽莎很诧异地和娜克苏米对望了一下，我的反应大概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没有再说什么了，娜克苏米神色忧虑地看了我一眼。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无法再谈下去，到此就结束了。
　　回到格子里我依然怒气冲冲，我不知道这一大乱摊子要怎么收场，听天由命吧。对于现在的工作我已经很烦了，很明白再这么做下去除了累之外并不会有什么结果，明明白白地做无用功是我最讨厌的事。做惯了实用性的产品，我对快捷地看到结果情有独钟，那是最让我兴奋的。我这种性格注定了我无法在基础科研的路上走下去。
　　日期：2006-11-22　06:26:39
　　过了两天朱萍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里，她把门关上，很关切地问我和玛丽莎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事，就问她，她说是实验，我便把那天小组碰头会上的情况告诉了她，并且解释了一番。她一听就明白了，说这并非什么大事。她想了想，问我是否玛丽莎对我有成见，我一听有点紧张，所谓之成见和歧视很容易扯上边。我知道在公司里歧视是一种很严重的行为，如果扯上了这种事情有可能会闹得很大，公司上下都会惊动的，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了最终吃亏的肯定是我，而且玛丽莎对我的成见和种族及性别等都扯不上边，只是个人之间的因素，我都无法说出口。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应该不是。

　　朱萍又问了我一句：“她们说的话你是否都听懂了？”说完笑了起来，她的意思很明确，我的英文不好，可能误解了玛丽莎的话。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的英文是不好，但还没有差到那种地步，谈正经事还是没有问题。我点点头，朱萍就不再疑问了，她告诉我，玛丽莎实际上是想帮助我。
　　我见状知道朱萍想在中间调停我和玛丽莎的矛盾，我坐在那儿索性把我这段时间的情绪统统倒了出来，包括玛丽莎和我上次不愉快的谈话。我坐在那儿说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情绪很激动。我为公司的业务曾动用过我以前的很多朋友关系帮忙，自认为是为公司做了不少事情，只是我不说从来就没有人知道。朱萍很认真地听着，完了问我是否这么和玛丽莎谈过，我摇摇头。她问我为什么不和玛丽莎谈倒和她谈这么多，我说也许是她不是我的直接上司，说话更没顾忌些。她点点头，说以后要和人多交通，有人说话太多，有人又太少。

　　谈完了我心里舒服了很多，没那么堵了，出来后我感觉事情还没那么糟糕，至少朱萍并不象玛丽莎那么无理。
　　娜克苏米的告别茶话会在公司另一栋建筑的后面露天进行，那儿有不少室外用的桌子凳子。天气不算热，湾区的夏天真正热的时间不是很长，下午的阳光很明亮，来的人还不少，除了细胞部门的人外，焦和红馨及其他和娜克苏米关系不错的人都来了。我去得晚了点，娜克苏米见了我就叫我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我们聊了几句孩子的情况。我的大儿子和她的双胞胎同龄，彼此有很多可以交流的话题。这种场合大家都不会去聊正经事，更何况娜克苏米马上要离开了。

　　我心里有些伤感，和娜克苏米同事快两年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们合作得很愉快，也卓有成效，从未有过任何过节，这在我十几年的职业生涯里还是很少有的。她谈起去幼儿园接孩子时和其他孩子的母亲们聊天，她们都很惊讶她的辞职，说现在情况不好，大家都是被裁，还没听说谁自己要辞职的。她说着笑了起来，很有些自得，她说她告诉她老公说养家是他的事，她得负责把孩子带好，这才是她的正事。娜克苏米强干的职业妇女形像背后实际上是个传统的亚洲女人，难怪她会这么细心地关照我。

　　桌上有不少点心食品，还有红葡萄酒，公司有这种活动都会提供这些食物。对娜克苏米来说在公司做到这一步算是非常成功了，急流勇退是有智慧有实力的人才能做到的，这种智慧是天生的，学都学不来。
　　那天是周五，八月的最后一天。
　　　　(二十四)
　　接下来的一周是我完全直接在玛丽莎领导之下的第一周，按照玛丽莎的管理习惯，每个人每周都有一个时间，十五分钟至半小时左右，到玛丽莎的办公室向玛丽莎汇报工作，给我的时间是周二的下午。
　　到了时间我便拿着上一周的实验结果和下一周的实验计划安排走到玛丽莎的办公室门外，刚要进去，听见玛丽莎正在打电话，我便停下了脚步等在门外。玛丽莎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全心全意在电话上。我听到她说到副总裁的名字，显然是在给副总裁打电话，后面嗯啊了几句，又说朱萍一直在坚持着，她很为难，然后又是嗯啊了几句，最后说就这样，把电话挂了。

　　我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个电话和我有关。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该做什么做什么，我进去后向玛丽莎打了个招呼，她也问候了我一声，让我坐下来，一如既往，我便开始汇报工作。让我感觉奇怪的是玛丽莎今天有点心不在焉，脸上有种僵硬陌生的表情，我以前从未见过。和往常一样，她听了我的汇报后问我下步的计划，我便
　　把这周的计划告诉她，她听了点点头，没有什么补充。从头到尾只花了十几分钟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