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贸机密》
第32节

作者: ann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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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珠”不是指金钱和名誉,而是,生活。
  (THE END)

  日期:2006-4-14 17:3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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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一篇前面写的小说,以外贸生活为原型的,希望大家喜欢.
  (本文已登载于2004年7月《雨花》。谢绝报刊杂志使用。)
  <十妹>
  金十妹出生的时候,是初夏蔷薇盛开的季节。整个小镇处处可以看见墙角墙头,那些嫣红的小花迎风摇曳。傍晚,你甚至可以闻见它们清淡的香气,氤氲在江南湿漉漉的晚风里。这里的人们,将蔷薇花唤作“十姊妹花”。那年,十妹的妈妈说:“咱闺女就叫十妹吧,将来要长得似十姊妹花那么漂亮呢。”
  十妹后来真的长得很漂亮,皮子雪白,柳眉杏目,青丝缕缕,倒象是工笔画家一笔一笔描画出来的似的。难怪邻里乡亲的阿姨婆婆都喜欢得直说:“十妹真的个画儿上的人人呢。”
  金家清贫,地少田薄,十妹的爸爸是个“闷气儿王”,只会梗着脖子在田里干活,没别的本事。不比十妹的姨夫,同一个村的,却呼啦呼啦干出个毛衫厂来,前两年是集体的,现在已经被他低价买下了,专门接外贸单;用了他老婆的名字,叫做“秀秀羊毛衫制衣厂”。

  十妹的妈妈叫朱娟娟,十妹的阿姨叫朱秀秀。秀秀阿姨家发达了,夫妻俩倒也没忘了乡亲父老,小镇上人少关系杂,牵二连三几乎每家都能跟半个镇的人扯上亲戚关系,于是七大姑八大婆都来厂里做工了。反正厂里也是要用人的,乐得做人情。江南这一带多的是做服装的厂子,很多工人都是在别家厂里做熟了的,秀秀夫妻俩比别人多出一点钱就能把他们招过来,一下子就派上用场,很划算。十妹的妈就是其中之一,她以前在另一家厂里专门摇衣片,这种年纪的女工正好年富力强,身材壮实,摇起衣片来又快又稳不吃力;套口就不行,得年轻心细的姑娘来做,她们眼睛好,一针针套过去不会漏针。

  十妹初中毕业,顺理成章地进了姨夫的毛衫厂。她哥哥早就进去了,姨夫送他去学了个驾驶,专门开卡车给厂里运货。妹妹解决了她家娘儿仨人的就业,十妹妈自然是感激的,不过嫉妒不平的心也不是没有,常常回家看见自己丈夫就没好气:“看人家秀秀命好,嫁个老公有用。”不时也灌输给自己的女儿:“十妹,妈是没指望了,你将来和得把眼睛擦亮了,找个跟你姨夫一样能干的男人哦。”

  不过最令十妹妈不爽的是,她自己时时记挂着的“厂长大姨子”的身份在厂里根本没人往心里去,那些女工还不是照样该跟她嬉笑就嬉笑该跟她怄气就怄气,平扳直去的没拿她当什么特殊人物。每当这时她心里就怨恨妹妹妹夫,怨他们只把她当作一名普通摇衣工,而没给她个什么头衔,其实她不知道,妹妹他们自有算盘,她这样一个成绩佼佼的熟练工,不用来帮他们创造效益当然是可惜的,至于什么“办公室主任”之类,花一点点钱随便招个人来充数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连套口车间的小姑娘不高兴起来都能赏她几个白眼儿。毛衫厂是这样的,套口工总觉得自己的活技术含量最高,是而比别人都傲气。

  姨夫和阿姨这样的六亲不认,十妹进厂当然也没有任何优惠政策,该从哪儿学起从哪儿学起,和任何不相干的女工一样。
  十妹毕业进厂是初夏的时候,别人都不记得,十妹自己记得清楚哩,她头一天上工,在路上看见十姊妹花全开了,热闹讨喜极了。那时节是毛衫厂短暂的淡季,接到的单子不多,就算有大单子也都是往年做惯的翻单,工人们做得熟恁顺手得很,哪个车间里都是说说笑笑,气氛很轻松。
  十妹被带进包装车间,交给一个胖乎乎的大妈。一车间的人立刻统统抬了头来看她,交头接耳地议论她。十妹的脸一下子羞红了。胖大妈爽快地一笑,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教她如何把一件毛衣叠起来,装进塑料口袋里。十妹心想:这容易,叠衣服嘛,在家都做惯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跟家里的叠法又不一样,要求还来的严,折痕规定在哪里哪里,袖子规定折到哪里哪里。十妹聪明,一会儿就学会了,手脚麻利地跟着胖大妈一起做起来。胖大妈,还有近旁的别的女工,便凑过来跟她聊天,问长问短,十分关心。

  没几天,十妹就跟车间里的工人都混熟了。她话不多,但总是一脸羞涩的微笑,很叫人疼爱,大妈大姨们都喜欢她。胖大妈还说:“你们瞧十妹,长得白白嫩嫩,倒象个城里姑娘哩。”大家都称是。十妹很少有机会进城,她还是头一回听说,城里姑娘原来都是“白白嫩嫩”的。她心里暗自高兴。哪个乡下女孩不希望自己长得象城里人呢。

  后来有一天,省城的公司来了个女孩,二十三、四的模样,扎马尾辩,穿白T恤和很短的牛仔短裤,露出一身黑黝黝的皮肤,倒还特别好看。她到包装车间来检视的时候,十妹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她身上,从头打量到脚,从前面观察到后面,艳羡极了。她那栗红色的头发!她耳朵上叮叮当当的一排耳环!她那健美的身段!尤其那微黑的肤色!最令她惊讶的是,她听见那女孩告诉别人,她都已经快三十了,刚生过孩子的。

  连胖大妈她们都对原来的审美观产生了疑惑,说:“怎么现在城里姑娘流行黑皮肤了?”她们笑了一通,又说:“不过,还是咱们十妹漂亮,怎么也不比人家差呢。”十妹心里可不这么想。那个省城女孩的样子,牢牢地铭记在她心中。她真的很漂亮,十妹想。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十妹一直在叠衣服。好热,好热,从早到晚手里摸着毛衣,感觉更热。十妹不知道自己叠过多少件衣服了,常常叠着叠着就发呆了,东想西想,尤其想到在那些远得好象天边似的地方,那些外国人将要把她手里正在叠着的毛衣买去穿在身上,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天天叠衣服的日子,时间好象傻傻地凝固了一般。忽然一天放工,看见家家门前的丝瓜藤上,往日黄灿灿的丝瓜花枯萎了,一朵朵蜷缩成痛苦的虫尸一般。十妹才注意到:秋天来了。咦?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叠衣服,忽然就会老了吗?十妹冒出个从不曾有过的疑问。
  再站到工作台前,开始叠衣服的时候,十妹就神思恍惚,东张西望。胖大妈也是一直一直一直叠衣服呢,十妹很好奇,她是不是从很年轻很瘦的时候就开始叠衣服了呢?
  林阿嫂一直一直一直在拾掇衣服上的线头,把每件衣服正过来反过去地检查,看见浮在上面的线头,就用两个指头轻轻一撮,扔进身边的一个布口袋里。一天下来,布口袋鼓鼓的,她就在布口袋上捏一把,觉得手感很好似的,满意地笑笑。
  小花姐一直一直一直在查套口的漏针。把衣服领子、袖子套口处一寸一寸扒开来看,发现个漏针,连忙去看衣服下摆钉着的小布片,上面写着这件的套口工是谁,然后幸灾乐祸地喊:“哼,又是谁谁谁套的,主任准骂她!叫她神气!”这样的话她一天要说很多遍。
  坐在院子里打药水枪的李婆,有点痴痴呆呆的,从来不说话。一直一直一直往别人送来的有污迹的衣服上喷药水,然后搓两下,把污迹搓没了,站起来晾在绳子上。每晾一件,她就抬头愣愣地看着太阳,看一会儿,再坐下来继续干活。院子里总弥散着药水刺鼻的气味,李婆的身上也有这种气味,到哪里都有。
  十妹观察最多的是“打箱子的阿昆”。阿昆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细眯小眼,黑不溜秋,很结实的样子。十妹进厂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在打箱子,一直打箱子,后来还是打箱子。是这样:他有个打箱带的机器,把封好的纸箱放到机器上,轧一下,就打上了两道白色的塑料箱带。十妹觉得这项活动无聊极了,比她叠衣服还无聊。可是阿昆总是做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晴天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太阳底下打,雨天的时候他就把机器推到十妹他们的包装车间里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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