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4-29 11:09:20

　　第23章 淮扬一梦（下）
　　而这恩怨始末，却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开元中，扬州城繁香若梦。正所谓天下之盛，扬一益二（扬州第一益州第二）。更有诗言，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
　　可是在那一年，繁华扬州之外，长安却霖雨害稼，京城谷贵。为了减轻京城负担，玄宗迁往东都洛阳，并听从时任京兆尹（类似现在的北京市市长）的裴耀卿建议，通漕运，调运江淮粮赋进京。不久之后，玄宗拜封裴耀卿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兼江淮转运使。
　　三个官职加身，裴耀卿自此成为军机要臣。首先黄门侍郎是专门给事于宫门之内的郎官，是皇帝近侍之臣，可传达诏令。此官职秦时初置，一直沿用至唐。而之所以称黄门，是因为秦汉时，宫门多漆成黄色，故称黄门。而在唐朝，中央政府以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综理政务；黄门侍郎便是门下省的副官。
　　再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唐时，中书、门下二省地处宫内，尤为机要，故常联称。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左右仆射（左右两人）)并为宰相。只是除了这四位实至名归的宰相，皇帝还需要指令其他官员参与朝政机密。这些官员品阶较低者，就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实际亦为宰相。所以尽管裴耀卿是好几年之后才相继登上尚书左右仆射的宰相之位，可他却在此时就已经成为了同宰相实权的要臣。

　　至于江淮转运使，则道尽裴耀卿具体负责政务。其实这一官职是从裴耀卿开始设置的，后续沿用，直到唐末。尽管听起来只像是负责江淮地区的运输事务，可当时对国家却格外重要。因为唐代建都长安，关中地狭，产粮不敷食用，十分需要仰给于盛产粮食的江淮。而军需民食，并防天灾，漕运成为十分迫切的问题，却也成就了裴耀卿的明臣政绩。
　　出任江淮转运使后，裴耀卿改进从江淮直至长安的全线漕运方法，采用沿线置仓、节级搬运法，以避免因江、淮、汴、河、洛水情不同而导致的船舶停滞和沉船损失；又于三门峡东西各置粮仓，凿三门北山为陆运以避滩险，缩短了洛阳、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西）间的陆运路程，使漕运量激增，基本解决关中缺粮的问题。
　　这些措施和功绩，即便是在今日看来，也处处透露着智慧。
　　只是裴耀卿还兼着另外两个中央议政的要职，自然不能经常离开长安。所以裴顺势重用一名能为之人，命为副使，那人亲赴江淮，具体负责裴的诸多改革措施——此人便是他的良婿，章仇兼琼。本来论理，举至亲为手下是比结党营私还危险的官场大忌，但在棘手的漕运问题前，从圣上到众臣，都做出了退让。只因章仇兼琼进士及第之后，在翰林候职，那时他还没有成为裴耀卿女婿，却已经上表过诸多有关漕运改良的奏章，皆见地精颖，内容翔实。

　　于是这丈婿二人，便携手同谋，为大唐臣民带来了充裕富足，为开元盛世立下汗马功劳。
　　其实章仇兼琼本人，彼时也是带着很大压力赴扬州任上的。从翰林供奉到江淮转运副使，这个刚满三十政绩空白的年轻人，难免被朝中众人诟病，若放在今日便是同那些空降之人无异。年轻气盛、志在千里的章仇兼琼固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要证明自己。
　　到扬州任上几年，章仇兼琼废寝忘食，发奋吏治。他几乎没有一天脑子里不是想着那漕运线路，想着那粮仓船马。于是凭借他天生的聪慧和过人的努力，并在岳父大人运筹帷幄之下，江淮漕运连年激增，章仇的政务越发起色了起来。少年得志，前途无量。按理说他应该成就感十足，可事实并非如此。待从繁忙政务中回过神来，章仇兼琼早已陷入了新的苦恼之中。
　　一切皆由他的夫人裴氏而起。
　　裴氏，是裴耀卿的嫡出爱女，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这所谓万千宠爱，着实并不过分。前文也提到过河东三著姓之一的裴氏，其豪族之壮令人瞠目。再落到裴耀卿这一支，同样根盘缠绕，树大枝壮。裴耀卿，后魏冀州刺史叔业七世孙，父亲裴守真曾任户部尚书。而裴耀卿夫人柳氏，同出身河东三大士族，柳氏母亲更是太宗朝公主。可能正是因为柳氏乃公主所出，所以自幼潜移默化形成习惯，家中女子地位甚高。而裴耀卿本就生性谦和，日常里倒是也处处让着自己夫人。

　　只不过这样养出来的爱女裴氏，不知怎么就对夫君颐指气使了起来。又或者是她根本瞧不上章仇兼琼那小吏出身——裴氏天生的优越感，让她处处对章仇兼琼喝令，即便在外人面前，也丝毫没想过要为夫君留些面子。其实，这些章仇兼琼也是忍了，毕竟没有裴家也不会有自己的今天。机遇之事，凭各种方式皆有，裴家之于自己确是有恩，又怎能不感恩戴德？
　　只是在裴氏初孕流产之后，又随着章仇兼琼政务繁忙，她越发出格了起来。先是裴氏嫉妒成性，丝毫容不得别的侍妾接近章仇兼琼。而若有谁怀有身孕，那裴氏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孩子或者大人消失。至于章仇兼琼，他一心政务，却也无暇对内院之事一一照看，但时间长了，像他那般聪明的人，又怎会不知晓些动静呢。
　　他，只是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