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疼,带的头疼的不行.她紧张地看着我,说:去医院吧!
　　在疼痛稍稍缓解的时候我告诉她已经去过医院了,开了药了,也正在治疗.她挂着泪珠,放下心来.你知道一个病痛中的大男孩子,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哭泣是什么感觉吗?
　　一个字,幸福!太他妈幸福了.我不会用文字来形容那种幸福感,但那段时间我频频地希望自己生病,只为看到英子关切的眼神,和享受那来自她身体的温暖.

　　我变态了~
　　下午英子回去上课,我回教室看了一眼,禽兽没在,就去了他的房子找他.到了的时候看到他双目赤红面色憔悴地坐在画架前专心致志地画一幅油画,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一座在英国或者什么西方国家的郊区的白色古堡,古堡前面是一座桥,桥下长满了杂草,草丛中一个美丽的西方女子蹲在地上摘一朵野花,旁边一个满头金发的小孩子依偎在女子身边.

　　禽兽伸了个懒腰,递给我一根烟说:怎么没上课?
　　我把烟点着,说:老师让我来喊你上课.
　　禽兽扯着嘴乐了,骂了我一句,然后说:出去溜达溜达.
　　然后我们就在学校后面山头的那条铺满了落叶的小路上来回的溜达,谁也没说什么话,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这样持续了大概有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看到了大伟喜欢的小璐在和她的男朋友吵架.禽兽丢下手里的烟头,用脚狠狠地踩着,一言不发.
　　我问他:画那画干嘛的?

　　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说:送给聂冰,要到圣诞节了.
　　我看着禽兽长满胡子的脸,无比苍白.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们都安静地在教室上课,理由只有一个,如果我们不来,禽兽也不会来.而我们不希望禽兽真的从我们生活中消失,我们必须让他感受得到,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一直是兄弟,我们都在同一个教室里接受同一个教育.
　　在我的怂恿之下,在一堂油画课上,禽兽把他的作品拿到了教室,给那位有着全国十大青年油画家之称的大屁股导师看,导师姓孟,擅长画冬日雪景,频频获奖,我们都叫他孟大屁股.孟大屁股看到禽兽的画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刮了,重画吧.
　　操,这算什么话.
　　禽兽不以为然,依旧认真地用油画刀往那座城堡上抿着颜料.孟大屁股说:颜色太厚了,失重.而且比例出现了问题,边缘处理过于模糊,没有主题你知道吗,你创作的东西没有主题,而主题就是思想,思想你懂吗?那是生命…

　　孟大屁股喋喋不休,禽兽冷不丁来了一句:老师,我是临摹的…
　　孟大屁股一时语塞,冲我们挥挥手:你们跟我来.
　　我们都是头一次进他的画室.果真大开眼界.四处立着各种尺寸的画布,有创作未完成的作品旁边还放着刮刀,画笔…还有….圆规和鸭嘴笔?这是干嘛的?
　　孟大屁股擅长画雪景,我们曾对他作品中满画布的冬天的细碎的树枝赞不绝口,那用油画笔画的那么细,那么匀称,太考验手上的功夫了.而如今我们知道,这他妈是用鸭嘴笔和圆规画出来的?这他妈就是大师啊?这他妈就是艺术啊?
　　我说:如果连艺术都开始造假了,还他妈有什么是真的!

　　当然,孟大屁股是不在乎的,因为当时他的一幅油画就可以卖到两万人民币.
　　我们几人出了他的画室,禽兽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说:没有主题吗?没有思想吗?没有生命吗?但,里面有情感.如果这话孟大屁股听到了一定会吐白沫的.
　　出来之后百无聊赖的我们几个回了禽兽的房子,一屋子刺鼻的松节油味道,书记开开窗,用手在鼻子前面扇着说:李蒙这周末来,借你房子住两天?
　　禽兽想都没想说:行啊,我回宿舍住.
　　这不行.我心里想到.禽兽被开除时老四已经拿到了处理意见,可以留校上课,但不可以回宿舍住.不发现还好,一旦发现,或许禽兽连继续上课的权利都会被剥夺.于是我说:回鸡毛宿舍,我又租了套房,到我那住去吧.
　　书记投向我怀疑的目光,但转瞬他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然后说:那也好,住小楼那吧,你这儿味儿太大.

　　禽兽一咧嘴:操,你在哪租的房子?
　　哎,其实谁都不傻,只是大家不想把话说的过于赤裸而已.于是我们三人出发,开始为我寻找新的房子.大学生找房子很简单,两个途径:找附近饭店游戏厅录像厅的老板们,因为相熟,所以他们乐得有认识的人有空闲房子租给我们,毕竟关系不错,也落个踏实;如果所有认识的社会人等没有空闲房子出租,那么我们只能走进附近的居民区,挨家挨户地问了,问了一家就知道一条街上有没有人出租.

　　所以,这不是很难,两个小时,我们就找到了一处非常非常合适的房子.
　　一个很大的院子,新盖的房子,西厢房空着,一间很大的卧室旁边是个很大的厨房,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只要我们带着行李卷就可以入住了.很不错.房东是个五十多岁花枝招展的大娘,孤身一人.说话跟蹦豆一样的快,转眼之间我就知道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很有钱和社会地位,二儿子开大货车的,跑长途运输也长年不在家.老太太平时喜欢打个麻将什么的

　　交了一个月的房租,这次我聪明咧,尽管身边已经不存在还可以给我带来伤害的兄弟,但…吃一堑长一智嘛.
　　跟房东大娘礼貌的告别之后,我接到我哥的传呼,他说:我回来了,你们几个到我这儿来一趟.

[四十六]噩耗

　　我哥回来了.他这次的事情处理的时间很长,应该花费了很多精力.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胡子头和老四都不在.他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大森林门前的台阶上坐着,大森林的门紧闭着.
　　我们上去和我哥打了招呼,我哥抬起头,把手里的烟头扔掉说:走,先吃饭去.
　　我看着我哥的脸,十几天的时间,他苍老了很多.三十几岁的人,脸上如刀刻一般的皱纹很深很硬.他面色憔悴,双眼浑浊.佝偻着背领着我们向饭店走去.没有开车.
　　点了几个菜,我哥打开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脖灌了下去之后,深吸一口气.看着禽兽问:没事儿了?禽兽腼腆地笑了,说: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一万…
　　我哥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说,禽兽生生地把诸多赞美之词咽了回去,憋的直咳嗽.

　　我哥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小哥儿几个,都是小林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弟弟.这次禽兽的事儿,我没帮上大忙,禽兽你别怪我才是,哥是在是有心无力.毕业证没多重要,将来你毕业了,要是哥还能有一摊买卖就会有你饭吃.
　　我听的出来其实这是客气话,但里面饱含的意思是有可能到了我们毕业的时候我哥已经失去了现在拥有的.所以我们没人说话,我哥继续说:另外有几句话,当哥哥的说给你们听,听的进去就听,实在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
　　我觉得一定是出事儿了,种种反常迹象都表明了我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错.来吃饭我哥没开车,车也没停在大森林楼下;大森林没有营业;他没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楼下坐着;没看到和他形影不离的胡子头和老四;他没有了平时的精干和风华.这一切都太反常.而往往受到什么打击或者遇到什么不顺的人,才会苦口婆心地拉着别人讲道理.
　　我忍不住,问道:哥,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哥楞了一下,说:什么事儿?

　　我没说话,看着我哥,我哥搓了一把脸,又倒了杯啤酒喝掉,对我说:小林,你觉得你爸生意做的咋样?
　　我说:不太了解啊,应该还可以吧.
　　我哥对着我们三个人说:你们知道中国做生意最大的风险是什么吗?
　　我们都摇头.
　　是政策风险.我们的政府不定什么时候就说,某某产业是非法的,国家要大力整治某某行业秩序,你知道这一整治代表什么吗?代表很多人的梦想破灭,代表很多人血本无归.那你们会问,别做非法买卖不就得了吗?好,我问问你们?有什么买卖想赚钱不得非法?最起码你得边缘吧?这一边缘不要紧,哪天我们的政府一咳嗽,你可能就掉坑里了.

　　那么应该是我哥在生意上出了问题,我想我爸应该会帮他的,不至于眼看着他卖车吧?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而且我想我哥也一定不会告诉我太多细节.果真,我哥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说到:不说这些了.我想跟你们说的是,都不小了,以后啊,都听话点儿啊,有我在的时候还好,真的到了我帮不上忙的时候,你们几个怎么办?去打架?还是被人打?还是被开除?谁都不想那样.所以,我的弟弟们,好好念书,别扯那些用不着的了.

　　之后我哥没再跟我们说什么,只招呼我们吃菜,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最后他喝多了,抱着禽兽的肩膀说:禽兽,你妈逼的,你会挑时候,赶在这时候惹事.换另外任何一个时候哥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开除啊.啊?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