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紫药水,应该不会这么疼,天使用的是双氧水;如果是双氧水,应该疼痛也可以忍受,可天使是用镊子夹着棉球蘸了双氧水在用力地杵大伟的伤口,眼看着一块块蹭到的皮肉被翻腾起来冒着血泡儿,我们均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可天使乐在其中毫不手软…
　　天使和恶魔总是一步之隔,何况被门挤过的天使.自那以后,天生胆小的大伟一看到医药室的门就浑身发抖,即使如今烧的发昏也宁死不去.
　　怎么办啊?外面大雨瓢泼,天又这么黑…难道看着大伟烧死吗?大家一咬牙:背他去医院!离学校大概一公里远就有间镇医院,尽管不大,我们相信治疗个头疼脑热的应该没有问题.我和书记说:禽兽你别去了,拉了一下午,早空了,到时候还得背着你.禽兽执意要去,理由是,以我和书记的身板,背不动大伟.他说的有一定道理,大伟太胖了!我们三个人左右思量是背着他去还是扛着他去还是抬着或者拖着…百思不得其解.大伟怎么这么胖呢?

　　匪夷!太他妈所思了.
　　一筹莫展的时候,王敏回来了!他…居然没有淋湿,因为他穿着一件绿色的大雨衣.
　　我们喜笑颜开,因为王敏非常魁梧,他背起大伟应该不太吃力,只要他走的不是太慢,不要把大伟熬死在路上就好.
　　可王敏同样神色憔悴.我们询问他,他说他很累,而且很不舒服,需要休息.
　　这如何是好?刚走到眼前的一丝光亮就破灭了.我把出租屋的钥匙给了王敏,对他说:宿舍没人,你找小龙女去我那休息吧,也好有个人照应.顺便让小龙女告诉英子,这几天我先处理洗衣店和宿舍的事,不回去住.

　　我是好意.
　　可谁会知道,这成了鸠占鹊巢的引子.
　　我背着大伟,书记拎着一个塑料袋,那里面装的是干衣服,留到我们到了医院再换,禽兽举着一把雨伞,三个人冲进雨幕里.还没出学校大门的时候,雨伞就翻了过来,索性扔了吧,完全挡不住雨.
　　有些地方的积水已经快到了膝盖,我们也无法辨别正常道路,只能就着昏暗的路灯光参照两旁的建筑凭记忆艰难前行.期间,我摔了三次,大伟也就被我丢进水里三次,他喝了不止三口的脏水…
　　我的兄弟,我太对不起你了.

　　用了大概一个小时时间我们才算顺利到达,大夫给量了体温,验了血,开了一堆不知名的药,安排了一间病房,输液.我们手忙脚乱地给大伟换上干爽衣服,禽兽惊奇地说:咦?大伟的裤衩儿上面也有只小熊…
　　我和书记就凑了过去仔细回忆这只熊和我们中午看到掉进水坑的那个白裤子学生的熊是否一样,大伟颤着声音说:你妈逼,我冷…
　　喔喔喔,我们赶紧给大伟穿上裤子,盖好被子,然后到走廊抽烟.
　　书记咳嗽着问禽兽:你没事吧?拉了一下午?
　　你..你..怎么咳嗽了?要不要加一张病床?
　　我摸了摸书记的额头,完蛋,也很烫.

　　一系列检查之后,书记就和大伟一样躺在同一个房间的另外一张病床上.病房一共有四张床,睡了他们两个,还有两张空着,正好我和禽兽可以轮番睡一会.我让禽兽先睡,自己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雨声.
　　英子最怕天黑,尤怕下雨,如果没有这些事,我想现在我该搂着她睡在我们的房子里面,她一定是蜷缩在我的怀里,抱着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下面.现在她在干吗呢?
　　我的思绪刚要飘荡,就听到了大伟的哼唧声:小璐,我冷…
　　妈的,我听着更冷.然后把空床的被子给大伟蒙上,问他:大伟,我是小璐,喝水吗?
　　大伟嘴角有一丝笑容,说:我就知道你在,不喝.

　　我乐坏了,这一晚上可有事儿干了!我刚要继续套他的话,就听到大伟说:小楼,我热,你能帮我擦擦身子吗?
　　…操,他这是在耍我.无奈,跟大夫要来酒精和棉球,给大伟擦身子.这时候禽兽醒来,看我拿着棉球一点点地擦,起身过来抢过酒精,一股脑倒在毛巾上,蹭蹭几下,擦完.然后我们俩站在床边看着大伟丨内丨裤上的小熊发笑.
　　禽兽说:你睡会吧,现在就你一个好人了,你再垮了,就完蛋操了.
　　我实在有些困了,躺着床上就睡了过去.
　　醒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禽兽大伟书记都还在睡着,我看了下时间,7点多,这个时候英子已经起了,然后下楼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表达了两种心情:一,对我身体的关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病了;二,怎么可以把钥匙给了王敏和小龙女呢?他们一定会真的把那里当成自己家的…
　　我有些不以为然同时又有些高兴.不以为然的是,王敏是我的兄弟,小龙女是英子的同学,我在危难时刻帮助了他们,解决了他们的相思之苦和肉欲折磨,他们不会恩将仇报;还有就是,英子已然把出租屋当成了自己家那般的爱护与珍惜,这让我高兴.
　　我告诉英子说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然后让他安心去上课,我在医院照顾书记和大伟,晚上回宿舍还得收衣服,就住在宿舍了.然后约了英子后天,也就是周六的晚上一起回家睡…英子骂了声讨厌.但我猜她一定笑颜如花.毕竟在我看来,带她回家睡觉,那是多么哈皮的一件事情啊　…

　　买了早点带回医院,他们也都醒了,禽兽气色好了很多,好像昨天晚上的一顿折腾倒治愈了他的痢疾一样,我问他还拉吗?他说:不拉了.就是屁眼儿肿了,又疼又痒.
　　这时候书记接话道:挠挠.
　　书记脸无血色,惨白虚弱.我喂他吃了半碗粥,他摆着手示意要上厕所...伺候完他伺候大伟,一轮全部收拾妥当已近中午…
　　下午的时候书记和大伟又烧了起来,睡的昏昏沉沉,我让禽兽先回学校把昨天晚上收的衣服送到洗衣店,一个人在医院看着他们两个.
　　我有些无聊地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他们的体内,感觉有些冰冷.走廊里的天使们在飞来飞去,安慰着一些或病或怕的人,有人在哼哼着喊疼,也有人在低声哭泣,形形色色,熙熙攘攘.这场暴雨给医院带来了很多客人,其中有很多我们学校的学生,期间还有几位老师出现过.看到坐在病床边的我,并没有慰问,也没有关切,视我如无物.一直就觉得我们这些学生和老师之间缺少点什么,就如同路人一样,一点没觉得四年的相处给我们带来一点温度,否则,我们病的时候为什么要挣扎自己到医院来,而不是找老师呢?在我们心中,老师并不是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代名词.

　　我感到有些悲凉.为了人在自然面前的脆弱,也为了人性在虚伪面前的冷漠.

[三十八]维护

　　今天,我小舅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小舅设宴款待亲友以示庆祝.刚有些微醺的他给我打电话,我们聊了很多,多是关于我大学的种种,甚至提到了我当初开洗衣店跟他借的5000块钱至今仍有1000未还….
　　最后我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与我小舅的儿子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诸如不要打架,搞对象留个心眼,专业课一定掌握扎实等等这类的话.我的弟弟笑着问我:哥,当时有人跟你说这些,你听得进去吗?
　　我语塞,现在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然后我就想到了我的大学.
　　一年多以来,我与禽兽书记大伟等兄弟之间,倾盖如故,心照情交.期间却也因为年轻莽撞与三胖子发生纠葛最终割袍断义,而今三胖子就跟路人一样,每天与黑晶晶享受自己的恋爱生活,与我们不甚交流,有如点头之交,谁会想到当初他是那个跟我在一个碗里吃饭一个被窝睡觉的兄弟呢?也正因如此,我异常地珍惜剩下的兄弟情义,或者说,我怕再失去.

　　而那天我在医院看着我的两个兄弟,不胜悲凉的理由是,我们认为我们是兄弟,我们认为我们重情义,可我们在他人眼中却为另类:逃课,打架,看录像,抽烟,喝酒,打老师,作为一个大学生来说,除了好好上课似乎就没有我们没干过的了.所以我们是坏学生啊,所以老师看到我们躺在病床上都可以不闻不问啊.我心里有些愤懑!那又怎么了?我们青春期啊,我们叛逆期啊,你们管理不利就放任自流了?不是你们揪着我脖领子大嘴巴抽我的时候了?不是你们指着学生鼻子大叫日逼的时候了?撕下嘴脸你们不都一样是流氓吗?

　　戴个老师的帽子就使劲装逼啊!
　　我没有对教师这个职业有丝毫不敬.很多我小学时候的老师我依旧会在每年春节回去时去看望他们,并且会带去对联灯笼等年货.我之所以还记得他们尊重他们的原因是,当初他们很尊重我.都说不上器重,只是尊重.所以我感激他们,记得他们,至今仍会惦念他们.
　　你尊重我,我才会给你脸.为了避免遭受群殴,我必须表明我说的是在医院里看到我们但冷面而过的人民教师.
　　有人会问:你有脸说这话啊?你还像个学生吗?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指望老师给你们好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