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的时候,英子去上课了,桌上有熬好的粥和油饼.我正在洗漱的时候禽兽过来砸门,进来之后看到早餐说:你太奢侈了,居然吃早点.然后囫囵着把桌上的一切席卷而空.
　　我出来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请你吃吊炉饼去吧.
　　我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房子后面的一条街上就是很多年后开卡宴的某餐饮集团CEO老杨开的吊炉饼豆腐汤店,斜对面就是我曾经的洗衣店,现在那归李新畅管.我和禽兽坐在老杨的店里,隔着玻璃窗上的油污看着斜对面的洗衣店.
　　我慢慢嚼着嘴里的饼,不时喝一口豆腐汤,禽兽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一会看着我,一会看着店,最后他问我:小楼,心里是不是不舒服?
　　我喝了一大口汤,喊老杨又给我加了几块豆腐,老杨过来给我盛了满满一碗说:你们呐,别老琢磨那些没用的,有钱花有姑娘睡,比啥不强啊?买卖没那么好做,踏实地过你们大学生活得了.要是能换,我倒乐意跟你换呢.然后他坐到门口的凳子上,一脸憧憬地看着不远处巍峨的教学楼.

　　我笑了,对禽兽说:没有.即使当初没那么些事儿,以我哥的脾气,他不会让我继续开店,毕竟我还是个学生.
　　禽兽叹了口气,说:你哥对你真好.
　　然后我们俩久久无话,等我慢吞吞吃完了饼喝完了汤,起身对他说:跟我去我哥那?
　　禽兽恢复了常态,蹦了一下:哦耶!
　　给我哥打了个电话,我哥在电话里很是高兴,让我即刻打车过去,说正好有事要找我.我和我哥已经一个月左右没联系了,他找我做什么?

　　到了大森林的时候先看到老四一个人在一楼寂寥地坐着,没见着那只鸟.询问,方知,几天没喂水,渴死了.老四一脸沮丧,我逗他:四哥,要我觉得,这鸟活这么长时间算是造化了.
　　老四脸色一正:你丫粉刺我!老四一直是个走在时尚前端的人,连我们之间流行的时代话儿他一定掌握的分毫不差.
　　正说着我哥走下楼来,看到我,冲我们挥了挥手:上来!那动作,像极了某领导人.老四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在我哥屁股后面喊道:三哥,您就是神,您的每一个动作都值得我顶礼膜拜…您如何那么地帅,那么地飒,那么地让我神魂颠倒…
　　我和禽兽走过去推开老四,进了我哥房间,我哥丢给我们每人一盒阿诗玛,说:书记和大伟没来?找你们有事儿.
　　再次听到我哥说有事找我的时候,我心底并没有曾经的流氓暗流在蠢蠢欲动.放在当初我一定在想,难道是我的流氓事业第二轮高峰来临了?难道是我终于可以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做个流氓了?然后我可以像我哥一样忍痛割爱地放弃我的爱人了?多么牛逼的事情,我爸不是都说过,要做枭雄必须忍受孤独吗?

　　而现在没有,我相信我哥找我去做的一定是正事儿,而且,我不会为了流氓事业而放弃英子.这很坚决.
　　我哥很平静地告诉我:洗衣店的生意进入秋冬后就不会那么好了,冬天人的换洗衣服不那么多,所以,李新畅已经与市内的一家干洗店谈好了合作,开始接干洗以及水洗的衣服,但价钱面向学生很优惠,然后给我们提供了一份价格表.这代表着一件事情,我哥才是这家洗衣店的幕后老板.其实也一定是这样,李新畅哪里有那么多钱?用屁股我也能想到.

　　当时我对我哥说:印点传单,我找几个人给你发去.
　　我哥点了点头,又说:还有另外的事儿.必须有人上门去收衣服,不能指望学生们往洗衣店送,所以必须从学校内部找到学生,每天晚上挨个宿舍去收,做好记录,按照收上来的衣服数量给辛苦费,每件衣服5毛.干洗的1块,更高价钱的另计.
　　我看着我哥说:你是说,让我们去?
　　我哥摇了摇头,说:不,不强制性,书记和禽兽可以不去.但你必须去.
　　为啥啊?我站了起来,一时的感觉是,洗衣店你不让我开了,却让我去收衣服?

　　我哥不说话,就一直看着我.
　　我坐下,说:好吧.
　　不是因为禽兽拽了一下我的衣服,是因为我想到,我哥一定不会害我,我哥一定是对的.我哥开出的提成是非常高的,要知道,水洗一件衣服的钱不过1块,而我哥却要给5毛的提成,这很明显,作为幕后老板的我哥,意图换另外一种方式将洗衣店的获利转嫁给我.
　　禽兽说:三哥,我帮小楼一起收,但我不要钱,你都结给小楼就行.
　　禽兽就是这样,作为兄弟的一切付出条件他都具备,但有一个前提,你不能让他内疚,否则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会以一种赎罪或者是偿还的态度来与你相处.说实话这让我很头疼,但没有办法改变和拒绝,如果我生硬地拒绝了他,他一定会认为我不把他当做兄弟,他一定会觉得这伤害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伤害兄弟之间的感情?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可很多事情总是无可避免地发生.

　　[九十五]
　　当天回校之后我便把此事告诉了英子,我已经养成什么事情都会先和英子知会一声的习惯,英子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我的心就咯噔了一下,我非常害怕她和我哥之间的想法有出入,因为同样是两个对我非常好的人,同样是两个爱我,我爱的人,我不希望他们之间水火不容.
　　好在英子略作思考之后眉头展开,说:小楼,我一直以为你哥是个简单的流氓,看来我错怪他了.他对你真好.他的安排是对的,我很支持你,只要你能受得了这苦,也希望你坚持下来.只是,你能多上几节课吗?毕竟你现在还不是一个完全的商人…
　　我心说:还看不起流氓吗?不过心里还是很痛快的,当晚决定住在宿舍,以便更好地开展此项工作.
　　回到宿舍的时候除了三胖子大家都在,大伟在看席绢的小说…书记抱着一根笛子悠扬地吹着什么我们都听不懂的曲子,王敏也在,神色黯然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咦,奇怪,咋没和小龙女出去浪呢?
　　是时候该说说王敏其人了.身高175厘米,魁梧,驼背,睡觉打呼,最为显著的两个特点:性子奇慢和喜欢占小便宜.
　　一一道来.
　　某日晚禽兽外出归校,偶遇敏踱步,打过招呼,边聊边同归,约一刻钟,行进不足百米.禽兽挠头:王兄,快些何如?敏曰:君先行,我空有些心事,需细思量.禽兽先归,洗漱妥当沉入梦乡,突惊醒,敏推门入慢慢坐定,轻擦额头汗:行的过于匆忙,甚感疲惫
　　这么说话太费劲了,我实在没有禽兽的文采.

　　再说说他另外的特点,喜欢占小便宜,这个怎么说呢,比方说,宿舍谁在吃什么零食,不管他是不是刚吃完,也不管吃了多饱,他一定要尝上一口.最为显著的一个例子,大伟的母亲为了给大伟调理身子,带过来几罐头瓶子的蚂蚁加蜂蜜加中药,大伟每天早晚异常痛苦地按时服用.王敏看到,好奇地问大伟:好吃吗?大伟楞了,说:哥哥,这是药!王敏说:你给我一口尝尝…

　　一个过于精打细算的男人,如今为何黯然地坐在床上独自神伤呢?
　　我们还没有问,王敏也以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问禽兽:你说,物质很重要吗?真的很重要吗?难道就没有可以柏拉图的爱情吗?
　　我以为禽兽会依然一长串的散文飘出来,结果没有,只是冷冷说道:是,很重要,没钱就别搞对象.
　　后来我们知道,小龙女厌倦了每天和大伟在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了,她觉得应该由情书阶段向生活阶段转变了,而这一切需要物质做支撑,王敏的生活费单单和小龙女吃吃喝喝看个电影就已经捉襟见肘了,何况小龙女喝酒又特别废菜!
　　让王敏去租房子?哪来的钱呢?
　　我想到最初的时候英子曾和我说过,小龙女是个比较物质的女孩子,她谈恋爱的很大原因是由于想找一个可以依赖可以使物质生活更加丰盛的男孩.我把这条信息传达给王敏时王敏固执地说:小龙女的屁股很大,将来一定会生男孩儿!
　　我告诉王敏,有个机会可以摆脱物质的贫乏,然后我告诉他们洗衣店的收衣服计划.王敏听后嗤之以鼻:我物质上并不贫乏,我只是在探讨物质与爱情的必然联系.

　　禽兽小声对我说:王爷做不来这个,这是下三滥的活儿.
　　是吗?我没觉得.要说物质,我比王敏的物质生活丰厚的多,但我并不认为收衣服这件事是件丢人的事,有什么不好吗?有这么一次机会,靠自己能力赚钱吃饭,这会丢人吗?这是很自豪的事才对吧?
　　现在想想我依旧感谢当初我哥给我这么一次锻炼的机会,他的煞费苦心使我在多年以后惨淡经营一间文化公司时尝到了甜头,当时我带着两个业务员满写字楼的跑,发传单,发名片.两个业务员都说:当你在101被拒或者被骂出办公室的时候,你要在102门前站很久才有勇气再进去.而我,则不会.骂我我就出来,我依旧笑脸相迎地进入102,完全不受101的影响.这为什么?这就是当初收衣服练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