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躺在地上的寸头.就是他,在我洗衣店开业第一天醉醺醺地无理取闹;就是他,带着手撑子一拳打掉我两颗牙;就是他,让我光着屁股在那间房间里蹲了半宿;就是因为他,我哥失去了一辆进口现代;就是因为他,我哥第一次冲我黑着脸;就是因为他,我亲爱的哥哥为我刚才痛哭流涕…
　　顿时一股无名火从心中腾起,烧得我双眼通红,浑身发抖.所有的憎恨与悲愤瞬间涌上心头,那一刻我把什么都忘记了,只有眼前这个让我遭受非人折磨的小逼养.
　　我咬着牙,抓起胡子头丢在茶几上的蝴蝶刀.
　　哥见我抓起了刀,马上蹿了起来攥住我胳膊:小林,可以出气,不能下死手.手上不要沾血.
　　哥,我知道.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谢谢哥.我抱了哥的肩膀一下,然后抻开寸头的右臂,铺在地上,一只脚踩住他的手腕,用手里的刀背砸着他的手背喊到:你妈逼,你不是牛逼吗?你把手给我伸直喽!是不是这根手打的我?你妈逼你再动我就扎你脸!
　　我当时只想用刀把他的右手钉在地上.

　　寸头不住地惨叫,手狠命地攥着拳头,就是不撒开.这时胡子头一把将手里的游戏机砸在寸头的脸上,眼看着寸头的鼻子眉毛全拧在一起,胡子头走过来踹了寸头脑袋一脚:你妈了个逼,都这样了你还不老实,是不是真作死呢?手给我撒开!
　　寸头乖乖地把手摊平,浑身在瑟瑟发抖.
　　说实话,我也在抖,打架无数,但我的确第一次动刀.我犹豫了很久,努力让自己回忆起那个晚上的点点滴滴,最终我终于闭眼举起了刀.
　　小楼等会.胡子头从寸头身上撕下来一块长布条,把我的手和刀把缠在一起,这样可以防止刀扎在地上折过来伤到我自己的手.看着胡子头仔细地缠着布条,又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我哥,我突然豪气冲天.这一刀,已不是单纯的为我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手不再抖,眼也圆睁着.

　　你们着急吧?手都举多少回了,还没扎啊?扎不扎啊到底?明告诉你们吧,没扎成.
　　因为我刚狠心挥刀扎下去的时候,英子撞了进来,我清楚地看到我哥看到她冲进来就瘫回沙发里,当时我想,今天晚上我注定要让一个人失望,但还不知道是谁.
　　英子大概是吓到了,站在门口,咬着嘴唇,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楼林,你干啥呢?她身后站着一个胡子头的小弟,手足无措,慌乱地看着胡子头.胡子头上去抽了一个大嘴巴:妈了个逼的的,出去!
　　我看着英子,有些不知所措,我现在怎么办?
　　一边是我哥,辛苦地为了可以让我出口恶气兴师动众地弄来了寸头,我知道他之前的话都是真心的,他看不得我受了一点委屈,那么如果我今天不办了寸头呢?我哥会不会认为他的兄弟为了讨好女人就放弃了他?甚至连他的示好和关爱都不要了?
　　如果我今天办了寸头呢?怎么办?要说真的弄死他,我没这胆量,如果不弄死,我要整天和我哥他们混在一起吗?否则,寸头找我麻烦我要怎么办?

　　另外一边是英子,到目前为止,我唯一的一个女朋友,一个我认为我很喜欢并且很懂我的女人,我刚刚答应过她,我们的生活会充满阳光,我刚答应她我要好好读书做个好儿郎..如果对女人的承诺都不算数,还算什么男人?
　　如果我现在办了寸头,怎么办?弄死他吗?难道我要让英子看着我弄死一个大活人?何况我没这胆量.不弄死?寸头看到了英子,会不会在以寻找机会报复英子呢?那我又要怎么办?
　　我哥的好意,英子的关爱,无形中给我带来了一个更为简单的选择题.
　　我正在犹豫不决时,我哥走上前来,仔细小心地截开缠在我手上的布条,拿掉蝴蝶刀,在自己手里甩着:小林,算了.这不是你们学生该办的事儿.我安排车送你和英子回去,这的事交给我.
　　我的血突然往上涌,伸手去抢刀:哥,你把刀给我,我今天一定弄死他.

　　我哥突然抽了我一个嘴巴:弄死谁?你要弄死谁?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干啥的?你还知道不知道你就是个学生?跟谁学的动不动张嘴就弄死谁?打过几次架就真当自己是黑社会了?你问问这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杀人?!
　　我当时就楞了.喃喃到:可是..哥,这是我的事儿.
　　我哥横了我一眼:什么是你的事?他欺负了你,那就是我的事,我的事还用你操心吗?还用你教我怎么办吗?和英子回学校!
　　我哥眼睛横的我浑身一凛,其实他很威严.但我却突然冷静下来.我知道我哥说的他来办究竟是怎么个办法,寸头非死即残.我突然不想这样.我们都错了,为什么还要一错到底呢?如此这般一直纠缠下去要到何时算是个头呢?
　　于是当时我冒出了一个想法,可就是这个想法,让我在两年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努力让自己更加冷静,重新过了一遍脑子里自己的想法,最终觉得目前来讲,这是最为可行最为中和的一个办法,虽然这个办法会给寸头带来一定伤害,但最起码,给我哥或者英子,都是一个交代.
　　然后我抢我哥手里的刀,我哥一躲,刀划破了我的手心,血当时就下来了.别相信电视上演的某大侠空手夺白刃,手还顺着刀刃划过,疼不死他!我只是划破了一个小口而已,就钻心的疼.但在那么一种四面肃穆的情况下我觉得我是焦点,全场唯一的焦点,于是我忍了,执意抢我哥手里的刀.我哥这次没躲,把刀给我,看着我.
　　我又抱了我哥一下,说:哥.你等我两分钟,我回来再办!然后拉着英子出了包房的门.英子的手冰凉,浑身发抖.她哪见过这个?

　　我把她拽到门外,让她靠在墙上,然后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认真地对她说:你相信我之前说的,要和你过全新的生活,让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吗?
　　英子头发凌乱,双目无神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还相信吗?
　　英子又点了点头,马上就摇头.然后抱着我哭:小楼.你别去行吗?太吓人了,我不让你去,你还是学生啊,你真的要杀人吗?
　　我把她推开,恢复了按着她肩膀的姿势:你听我说,英子.我不会杀人,如果你相信我即将和你开始新的生活你就要相信我现在说的,我不会杀人,我也不敢.现在里面的人一个是我哥,一个是当初让我吃了不少苦的人,我哥对我什么样你知道,他这次就是因为我生日,才想着归拢这个人.就是一个生日礼物,他想让我出口气.就这么简单,我们谁都不会杀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就是吓吓他,好吗?你看,我现在就把刀扔了.

　　然后我当着她的面把刀扔到走廊的另外一端.
　　英子依旧面无血色,嘴唇哆嗦着问我:真的吗?小楼,你是学生,你真的不会去做那些事儿吧?
　　放心,不会出事儿的,我马上就出来,两分钟,然后咱们就回学校.然后我再也不打架,我们好好念书好好过日子,我们也出去租个房子住,一起做饭吃好吗?我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英子听了只有点头,却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撒开.我轻轻挣脱她的手:在这等我,就两分钟.
　　然后我又进了包房.
　　这里面和外面不一样,关上门,里面血雨腥风,我出去后,海阔天空.
　　我真的冷静下来后的想法是,寸头一定要办,只是尺度问题.我想掌握的尺度是让我哥觉得我的气出了,让英子觉得我还是个学生,让寸头觉得我手下留情以免他以后再找麻烦.综合起来后,我的决定是,打断他的右手.

　　我跟我哥说了我的打算,我哥脸上有复杂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下说:小林,这事还是哥来办,听话,回学校.
　　哥!我的声音突然很大:这事儿你不让我办,我会一辈子心不安的!
　　的确,我不忍让任何人失望,却偏偏在诸多企盼中用力地为难自己.
　　我哥没再做声,而是坐回沙发,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
　　胡子头卸了一个桌子腿递给我,让人扶着寸头,另外一人拽着他的右手抻直胳膊.我双手攥着桌子腿站在寸头面前对他说:你也别怪我,今天这一棍子之后,咱们两清.寸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我一棍子照着胳膊中间挥舞过去,寸头惨叫了一声,整个人顺着抱着他的那个人的身子堆了下去.胡子头过去扒拉了一下寸头的胳膊,然后冲我哥摇了摇头,我明白,我砸的太轻,可我实在没力气了.

　　我哥从沙发上起来,接过我手里的桌子腿,示意那两个小弟扶起寸头,拉直胳膊,并且按下头,使寸头的身子躬着,然后我哥绕到寸头身后,用手里的桌子腿指着寸头暴露无遗的胳膊肘说:兄弟,这事儿过去后,你要是想往回找,尽管找我楼三,你这根胳膊,使我敲断的.然后胳膊轮圆,一棍子下去之后,寸头的胳膊就向反方向翘了过来.
　　他打的比我狠得多.
　　哥扔下棍子,拍了拍手,扶着我的肩膀说:小林,这事儿越到最后我越觉得不对,但已经这样了.听哥的话,以后踏实念书别惹事了,和英子好好的,快回去吧.
　　然后哥没再理我,径直走了出去.

[十九]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