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还不是因为来这里求职的人太多，僧多粥少，工厂有挑选的余地，自然尽量挑最好的员工。只招女工，是因为女工心灵手巧，易培养，好管理，男工不好管理，还动不动打架闹事。招女工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刚刚培养使用几年，变成了熟手工，她又结婚生孩子而辞工了。所以工厂尽量招没结婚的，年龄小的。这就是为什么招工年限卡在23岁，假如过了23岁，可能刚进厂工作一年，有的甚至半年，她就辞工回家乡结婚生孩子了。只招17岁以上的，是因为法律禁止招童工，未满16岁的属于童工。”

　　“那你老婆不也结婚了吗？她怎么还继续上班？”肖守义不明白蛇口外企的打工妹为什么结婚生孩子就必须辞职回故乡，他初到深圳，还没有明白“京城米贵，居之不易”的道理。
　　“我们虽然结婚了，但不敢生孩子，一生孩子，老婆就得辞工。即便生完孩子再来找工作，也不一定能再进这家厂。”老朱说出了心中的无奈。
　　“为什么生孩子一定要辞职呢？法律不是保护女职工吗？应该有产假吧？”肖守义想起了以前自己工作的4000多人的国营棉纺厂的女工，没有听说有任何人会因为生孩子而辞工的。
　　“现在的深圳外资企业，被媒体吹得一枝花似的，实际上大都属于资本主义原始阶段的血汗工厂，除了极少数比较正规的外企，绝大多数外企一看到打工妹怀孕就辞退。你都看到了，每一家企业门口都挤满了想要进厂打工的人群，在这样的情况下，资本家怎么会愿意出钱让打工妹休产假呢？这里的生产线上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女工，都休起产假来，厂里要关门了。”老朱试图让肖守义弄明白蛇口的外资企业与内地的国营企业有多么不同。

　　“那也不能不生孩子啊。”肖守义愤愤不平地说。
　　“是啊，厂里当然不会说不让你生孩子，比如我们厂，也有产假，但是光有产假还不行，在这里抚养小孩比在家乡贵很多。在这里生孩子，除了要在外面租房子，还要请人来照料，否则怎么做月子？何况产假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孩子喂奶怎么办？另外孕妇在产前也需要保证营养和休息，在这里打工吃不好，休息不好，加班也多，你不想加班，老板可以辞退你。所以几乎所有的女工，都是在怀孕后自己主动辞职，还有的结婚前就辞职了，干脆回老家结婚生了孩子之后再出来找工作。”老朱向肖守义撕开了深圳打工者在村里老乡面前风光的假面。

　　老朱说的还是深圳蛇口的情况，那里作为经济特区开放比较早，各方面管理也比较正规，外资企业即便因为女工怀孕想辞退女工，还需要找一个理由为借口才能辞退女工。在深圳特区外的周边城市，九十年代初的绝大多数外资企业，对于怀孕女工都是直接辞退，不需要任何其他理由。我国第一部劳动法是1995年才颁布的，直到今天，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在广东依然有相当多的外资企业没有百分之百遵守劳动法。

　　当时肖守义听了老朱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才知道在村里人看来在深圳打工混得不错的老朱，内心也有着如此心酸，真是不容易。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打搅了老朱近一个月，更感到很内疚。估计继续在这里找下去，也不容易找到工作，与其那样，不如回河南老家算了。
　　“我们就这点能力，实在帮忙不上。要不，你去我们厂在东莞市的分厂看看吧，找那里的老乡帮个忙，看看能不能进那个分厂。假如还是进不了，那么在东莞找工作也比在深圳找工作容易一些。”在肖守义表示想回河南的意思之后，老朱歉意地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肖守义南下广东虽然接连碰了两次壁，但还是心有不甘。毫不迟疑地就接受了老朱的建议。从深圳蛇口转移来到广东省东莞市，住进了一个老乡在东莞市区的出租屋里。肖守义计划在东莞市再试试他的运气。
　　肖守义晚上挤住在老乡狭小的出租屋里，白天四处找工作，中午也不赶回来吃饭。堂妹夫妻与自己是亲戚，在他们那里白吃白住说得过去，老乡与亲戚又隔了一层，能免费提供住宿已经不错了，怎么还好意思来蹭饭呢。白天外出找工作，走到哪里就随便买个馒头或油饼什么的垫下饥，渴了也不舍得买饮料喝，用一个大的空塑料饮料瓶，到建筑工地灌上一大瓶自来水，可以喝半天。

　　肖守义在东莞市求职的遭遇与深圳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不同，还是一样碰壁，一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就在他彻底绝望、准备打道回府时，转机却意外地出现了。
　　这天肖守义看到马路边上有一间门面上挂着一块 “信阳驻东莞办事处” 的牌子。信阳与肖守义的老家唐河县是隔别县，但在千里之外的广东省东莞市，信阳人也就成了唐河县人的老乡了。
　　肖守义信步走了进去，见屋里几个那女办事员正在闲聊。他们见肖守义进来，其中一中年男人热情地迎上来自我介绍说：
　　“欢迎光临，我姓赵，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你们在东莞主要经营什么？”肖守义客气地敬了支烟，然后不慌不忙地问。
　　“什么也不经营，就经营人口买卖。”老赵调侃道。
　　“不知道怎么个卖法，你看看我这样的人能不能卖出去。”肖守义自嘲地笑着问。

　　“现在是个包装的年代，只要包装得好，什么样的人都卖得出去。你在家除了种地还会干什么，有什么特长？”老赵很熟练地进入了业务状态。
　　（未完待续）
　　2009-11-25修改

日期：2009-11-25　21:47:18

　　第六章，南下打工非天堂，表面风光暗凄凉（5/5)
　　“我干过的事可多了，你看我，先当过兵，后来在县政府干过，在后来又到国营棉纺厂干过，还……”肖守义说一句，顿一顿，想一下，又说一句。
　　“你当过兵？”老赵不是很有耐心地打断了肖守义慢吞吞的自我介绍。
　　“是啊，当过六年兵。”肖守义强调说。
　　“那就好办了。你可以去应聘保安，现在东莞市的外企流行招聘退伍军人当保安，你有退伍证吗？”老赵介绍完后不放心地问道。
　　“有倒是有，就是没带来，放河南老家了。”肖守义原本是来投奔战友的，没想到退伍证还有这用处。
　　“那不行，赶快让你家里把退伍证寄过来，有了退伍证，我们保证你可以找到工作。”老赵看到又有一个陌生人进来，急于结束与肖守义的谈话。
　　几天之后，肖守义兴冲冲地递上了退伍证，老赵却让肖守义先交100元介绍费。肖守义诧异地问道：

　　“你们打的是信阳驻东莞办事处的牌子，是代表信阳政府为家乡外出务工的老乡服务的，怎么还能收钱呢？”
　　“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大家在外面混都不容易，还请你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我们也要吃饭，这房租、水电、工资、还有帮你们联系企业的电话费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们信阳是个穷地方，你也知道，县里真能给我们拨多少办公费？还不是全靠我们自负盈亏？收你100块介绍费，一点也不贵，比其他职业介绍所便宜多了，现在你随便去哪个职业介绍所不让你交几百块钱？少一分钱也不给你登记啊！现在进厂不容易，许多待遇好一点的工厂就算有老乡介绍，都还要给负责招工的人事主管送一两百块钱红包才进得去啊！”

　　老赵这套哭穷的说辞早已烂熟于心，想也不用想就脱口而出。肖守义猛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想了想又担心地问是否能保证推荐管用，老赵连连拍着胸脯让肖守义绝对放心，还反问道，不管用我们还能生存下去吗？肖守义想想也对，便相信地交了100元钱。谁知肖守义拿着办事处开的推荐信去应聘反被人羞辱了一顿：
　　“我们确实需要保安，但是不需要你这样的大龄保安。假如是你这样的大龄保安，我们还需要办事处推荐什么？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肖守义被挖苦得哑口无言，窝了一肚子火，回头就把气撒到了老赵身上，他情绪激动地闯进办事处，手指老赵质问道：
　　“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不是说保证管用吗？还不是跟我自己去应聘的时候一样？”
　　肖守义的愤怒似乎早在老赵的预料之中，他任凭肖守义怎样发火也不接茬。肖守义说了半天见没有反应，越发生气了，他把桌子一拍，大声喝道：

　　“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了，你把我那100块钱还给我吧，我不应聘了！”
　　“不好意思，你是否继续去应聘我们不管，但你这钱我们不能退。找工作，都是这样，哪有一次就成功的？再说了，我们也没有欺骗你，也没有提供虚假信息，是你自己的条件不符合企业的要求，责任不在我们。”老赵听到要求退钱，不能不开口了。
　　“可是，我这条件，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明明知道我这条件不符合企业的招工要求，还对我说有了你们的推荐保证管用，这不是诚心想骗我的钱吗？”肖守义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作为地方政府的派驻机构居然敢如此公然骗钱还不承认。
　　“这就是你的理解有问题了，”老赵反驳说，“我说保证管用，是指我们与企业有合约，只要是我们推荐去的人，企业都会接待并安排面试。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没有骗你。其次，那家企业也确实需要保安，这一点，我们也没有欺骗你。我们也不是明知他们不录用而推荐你去，每家企业要求不同，这一家嫌你年龄大，另外一家也许正需要年龄大的。”

　　老赵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之后又安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