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3-17　10:57:49

　　101
　　大壮不辞而别时顺手牵走了我的小小梦想，却留给我一条时空隧道，让我在那一瞬间被迫穿越，回到了梦的起点。我有时真的会怀疑：过去的这段时光是否真实存在过？除却梦里残存的记忆，刚离家时的希冀与茫然一如眼前，甚至连两手空空都一般无二。
　　如今，独自去经历、独自去品味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常态。但今天是个例外，或者说，是个我期待已久的例外。我似乎应该感谢孙佳——这个不期而遇的倾听者。

　　“我抬起头可以看到那座塔的顶端。我可以数着那一层层的阶梯，甚至还可以盘算着到顶端的距离，——那时，我还在校园里散步。后来有一天，一个熟识的学长告诉我，有些“大门”——里面的座位其实早已被人预订，他的奋斗只不过是供人戏耍而已，他不再奢望自己可以挤进那道看似光鲜，实则腐朽的“大门”。这时，我发现自己如果想再次看到塔顶，应该添一副望远镜了。
　　“我有次差点就能混进一道“小门”里。当时一个名字听上去匪夷所思的罚款机构刚刚成立，主营业务是在某一个街区负责摸查某种制品销售的价格，然后向私自降价销售的超市、小卖店收取保护费。最初，这个编外机构加我在内只有三个人，我的任务主要是负责打杂。
　　“没想到，这个袖珍机构的效益竟非常理想，上级部门也对当初决定成立这个机构的创意非常满意，认为他们准确地寻到了利润的切入点，成功地把握住了市场的脉搏。由于摸石头过河的先头部队已经完成探路工作，上级部门作出决定：袖珍机构由编外改为编内，且立即扩建。在改编扩建的前夜——我被通知：你已成为过客，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我心有不甘，前去咨询：你们为何把一个扫地的扫地出门？此时竟适逢我的继任者前来报到，此人义正严词对我斥曰：你可知我谁家衙内吗？”

　　我主动和孙佳碰了一下杯，叹道：“望远镜倍数的增长速度快要跟不上塔顶日益增高的速度了。”
日期：2010-03-17　11:03:58

　　102
　　“你被扫地出门后，心里怎么想的？”孙佳问我。
　　“前程被人加塞，滋味当然不爽。脑子里那些热血讨公道的场景，在现实中又没有付诸实施的勇气。后来转念一想，人嘛，还是要宽容和包容一些。”
　　孙佳冷笑一声道：“你弱势，对方强势；你有理，对方无理。这种情形下，无奈地被动接受，居然被你升华为宽容和包容？阿Q当年至少还敢偷着骂一句‘儿子打老子’，你现在比阿Q又进化了，不仅连骂一句都省了，而且——哼！好一个宽容和包容！”
　　“我也不过为了调节一下心理而已，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感到有些惭愧，无力地辩解着。
　　“区别？决定宽容和包容的主体，应该是自上而下，自强而弱的。身处强势的群体应该主动去宽容和包容身处弱势的群体。如今反倒要倒过来？被欺压的弱势一方，反倒要主动去宽容和包容没有丝毫悔意的强势一方？这算什么宽容和包容？”孙佳看上去有些愤怒。
　　“你说得对。我每天谨小慎微，瞅谁都像黑社会；我不敢与人争执，哪怕是对方故意找茬；我不敢生病，因为我还没有被人洗劫的资本；我不敢奢望一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或许兽皮裙、梭镖、打火石和山顶洞才是我的归宿；我连仰望塔顶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呆在太接近地下室的位置。
　　“我冷冷地看着那一道道我根本挤不进去的‘大门’、‘小门’，我甚至还要忍受着那几个勉强挣扎出地下室的同类回过头自为得意的讥讽嘲笑。我以生存的名义，抹去了我内心的不平，抹去了我所有的抱怨；我渐渐把这一切归为理所当然，甚至主动去选择可笑的宽容和包容——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不平和抱怨之中垮掉！就是为了让自己还可以寻到一丝光亮！”
　　我鼻子有些发酸，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孙佳一语不发，慢慢地自斟自饮。就在这时，吴师傅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还吵吵上了？这酒还喝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