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着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觉得继续讨论也没啥意义，就都挂了电话，连相互安慰的话也没说。
　　这无疑是个让人沮丧到家的晚上。
　　几天后的9月23号是张野的生日，过去几年的这个日子他都是在迪吧和一群朋友一块儿过的，今年显然没了这种兴致，小七建议他在家里自己弄个简单的聚会，叫几个朋友，他想了想，说要不晚上在蔺小糖那儿玩吧，你从家弄两瓶酒，把能叫的都叫上。
　　刘亦男显然不属于“能叫的”。事实上，选择在蔺小糖那儿待着就是为了避开刘亦男——生日前两天，刘亦男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过，他说我那两天跟小七去深圳跑项目的事儿，不在北京，没法一起了。
　　同样不属于“能叫的”之列的还有叶莹莹，这次小七倒是没再反对，跟张野口径一致地对叶莹莹说这两天在深圳谈项目。

　　到了确定邀请名单时，张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朋友并不多，有过关系且还能玩到一块儿的女生倒是有一堆，不过蔺小糖在，叫来肯定不合适，工作这些年认识的人不少，不过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一个也没有，数来数去，能叫的还是从小长到大的那几个老面孔。
　　晚上蔺小糖准备了满满当当一大堆菜，整得跟抗击非典似的，小七也从家里拿了瓶不知真假XO和九成假的茅台，坤儿倒是不整虚的，弄了包k粉用礼盒装了，免得蔺小糖看见，大舅发来个短信，说26岁生日快乐，这人一过25责任就比自由重要了，然后絮叨了一堆，最后说我跟你舅妈去华联给你买了件外套，回头捎给你，张野心说你俩挑的衣服能穿吗，去阿富汗逃难不用化妆了……此外，一发小送了盒雪茄，隔壁邻居家的孩子送了件装饰用的工艺品，一个初中同学送了套便携式健身器。

　　刘亦男也发了几条短信，无非是些网上常见的生日祝福语和老掉牙的笑话，张野没仔细看就给删了。
　　吹生日蜡烛前，蔺小糖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悄悄问他：“2007年，26岁，你许了什么愿？”
　　这个问题让他感觉似曾相识，19岁到23岁的生日，好像都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也是在他耳边，也是搂着他的脖子。
　　那时，他每次都会忍不住说出来，“许愿你给我生一堆孩子，男孩都叫野人，女孩都叫雪人……”
　　也许说出来的愿望真的就会失灵。


日期：2008-1-13　10:39:58

　　所以这次他只是愣了一愣，然后对着蔺小糖挤出个笑容，什么都没说。
　　客人都走了以后,家里已经是一片狼籍,蔺小糖开始打扫战场,张野则准备脱衣服洗澡;刚脱到最后一件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刘亦男。
　　他赶紧拿了手机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打开淋浴。
　　“生日快乐!”
　　“嗯…”
　　“给你发那么多条短信怎么不回啊?真过分!”
　　“哦,刚陪客户喝酒呢,太吵没听见。”
　　“过生日还这么辛苦啊?有人给你庆祝吗?”
　　“没呢,手上一堆事没忙完,哪儿顾得上?明天还要早起拜访客户呢!”

　　“项目谈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不说这事张野还不来气。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几秒钟,“张野…”刘亦男第一次认真地叫了他的全名。
　　“什么事?”张野也听出了女孩语气的变化。
　　“我们结婚吧。”
　　刘亦男的话让张野促不及防,他从没想过和刘亦男结婚这档子事,而且自问两个人感情也还没到那份儿上。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张野想了半天才蹦出句话。
　　“很奇怪吗?恋爱不用结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用,但是我跟你…”
　　“难道你没打算跟我结婚?”刘亦男有点不高兴。
　　“那倒不是…只是你说得太突然了,而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应该多处处。”

　　“好,那我跟你直说了吧,”刘亦男清了清嗓子,“咱俩先订婚,你的项目就能有戏!”
　　张野立马听明白了,他忍住内心的狂喜,继续装傻:“为什么?咱俩的事跟项目有啥关系?”
　　“嗯,我爸在深圳那边有点关系……嗨,你就甭管了,反正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怎么做?”
　　“先跟你妈打个电话,说说咱俩的事,接着让你妈跟我爸通个电话聊聊,最后你带着戒指,上我家吃个饭,订婚!”

　　“这么麻烦啊…”
　　“那是,谁家闺女那么容易就嫁给你啊?都是白米饭化妆品养大的…哎,我说你到底怎么着啊?”
　　“我倒是没问题,可没钱买戒指,”张野故意逗她。
　　“张野,你混蛋!”刘亦男急了,“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你连个戒指都舍不得一一你,你还是人吗?”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我明天就去想办法,”张野透过浴室门隐约看到了蔺小糖的身影,得赶紧挂电话了。
　　“嗯,回北京了给我电话,我这几天都在学校;自己在外面注意点身体!”

　　洗完澡出了浴室,张野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喜色,蔺小糖觉得点奇怪,“干嘛呢?洗个澡乐成这样?”她突然看到他手上的手机,“谁的电话啊?这么晚。”
　　“小七的,”张野高兴地撒了个谎:“我们深圳的项目有进展了。”

日期：2008-1-14　1:46:51

　　三天后,张野“回了北京”,出门前他特地给刘亦男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刚下飞机,这会儿在首都机场,对方说我开车去接你吧,张野忙说不用不用,你过来还得好半天,我自己打车好了。
　　刘亦男的学校在蓟门桥,附近没啥好的餐馆,于两人开车去了双安对面一家西餐厅,张野还特地拎了个塞满行李的旅行箱。
　　“对了,那天你说的订婚,还有你爸和我们这项目的事儿,都怎么个意思?”刚放下旅行箱,张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装糊涂。
　　“张野,”刘亦男面色凝重,“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关于我爸的…”
　　她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父亲身居高位的事告诉了张野,而张野则表演出了恰如其分的惊讶。
　　“我知道这事你一定觉得很意外,”女孩面带歉意,“其实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不过从小爸爸就告诉我要低调,不能把这事到处乱说。”

　　“从小就有好多男孩追我,可是爸爸总认为他们和我在一起是另有所图目的不纯，不许我跟他们交往，所以我很晚才开始恋爱;随着慢慢长大,我也发现有不少接近我讨好我的男生的确有这种企图——我大学四年唯一的一个男朋友，对我很好，人也不错，本来我爸也挺喜欢他，可是他居然在毕业前夕托我爸帮他解决工作问题……这两年我都没有交过男朋友，”说到这里，刘亦男的眼神有些黯淡。

　　张野没说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认识你的时候，我只跟你说我爸是个小公务员，这可以让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单纯些，没有功利色彩——我只是想有一段纯粹的感情。你会原谅我吧？”
　　“你是希望咱俩订婚，然后通过你爸的关系去帮我拿下这个项目？”
　　“嗯，”刘亦男点了点头，“到目前为止，我爸对你印象都挺好的，他也知道你对他的工作一无所知；但他毕竟是在政府工作的，考虑问题很现实，不可能去帮助一个没有牢固关系的外人，男朋友这个身份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张野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太草率了，而且，我不想让你爸认为我跟那些男生一样。”
　　“我知道你是个有自己坚持的人，也知道你对于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在别无他法，你在这个公司和项目上投入了这么多心血，愿意让它付诸东流吗？”
　　“可是……”张野故意面露难色，作内心斗争状。

　　“我相信你是个对生活有理想的人，为了实现理想，暂时抛开那点关于自尊的陈旧可笑的想法好吗？”
　　再继续坚持下去就有些矫情了，于是张野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
　　吃完饭回到车上，刘亦男递给张野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这是什么？”张野已经猜到了，却还是故意问了一句。
　　“咱们的订婚戒指。”
　　“这怎么行？说了我自己想办法的……”他假意推辞着。
　　“别跟我分这么清楚好吗？”刘亦男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每个人的人生都有高丨潮丨低潮，这没什么，我相信你以后会是个好老公，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这就够了。”
　　从刘亦男车上下来的时候，张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是没能完全平复下来，刚才在车上说了太多口不对心的甜言蜜语，很不舒服——他说谎后心脏猛烈抽搐的毛病依旧顽固，然而即将成功的喜悦很快就将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感冲淡了很多。他想，这种时刻，应该跟小七分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