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社交礼仪般地握了一下，就准备松开。可是那一霎那，我感觉胡月的手指稍稍颤动了一下，似乎在挽留我的手。我知道，草草松开是不明智的——那会泄露我内心的秘密。
　　我们的手在餐桌上空定格了一下，胡月的眼神有些混杂着暧昧和伤感的东西。
　　我干笑了一声，说：“穿上这身衣服，有些贵夫人的风度啊！”
　　胡月穿着一件很时尚的紧身无袖低领羊绒衫，裸露的肌肤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胡月松开我的手，顺手捋了一下裙子的下摆，坐下来，说：“贵夫人？既不贵，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夫人。风度嘛，我还是很自信的。”说着，噗哧自己笑了。

　　我突然后悔说她是贵夫人，她会不会觉得我话里有话？但也只好随着笑笑，说：“有什么重要指示？”
　　胡月拿筷子指着我，嗔怪地说：“最近是不是看《潜伏》中毒了？见面就像地下党接头似的。先吃，有好消息。”
　　“嗯，是不是我军又把延安收复了，接下来要解放天津？”我顺着胡月的话，一本正经地和胡月玩幽默。
　　胡月却放下筷子，瞪着我，问：“你都知道了？”
　　切！我说电视剧里的台词还歪打正着了啊。“知道什么？”我茫然地摇摇头。
　　胡月又重新拿起筷子，优雅地往嘴里送着菜，显得深不可测，从容不迫。

　　我盯着她看，筷子拿在手里，等着胡月开金口。
　　胡月抬头乜斜我一眼，端起高脚杯，说：“干了这杯，以示庆贺！”
　　我心里“砰砰”地和胡月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胡月用餐巾纸擦拭着嘴角，说：“明天省委来人宣布市委班子！”
　　我上半截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对面倾斜：“谁？”

　　胡月笑而不答。
　　我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笑。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胡月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我心里已经在狂喜了，但仍作出茫然的样子，说：“瞧你！不会是专门来为我背诗的吧？”
　　胡月又用她白嫩修长的手指摆弄酒杯了，翻了我一眼，说：“我敢在你这一支笔面前卖弄文采？就装吧你！”然后诡秘地看着我：“恭喜你，要当驸马爷了！”
　　胡月的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李书记要当市委书记了，二是她暗示了我和李书记、风语的关系。可是我怎么就成了“驸马爷”呢？我此刻是惊喜交加。但我不能喜形于色，还必须装下去。

　　“什么意思啊？别胡说啊你！”我一手抓住酒杯，一脸的惶恐。
　　胡月却不看我，把头低下，拿起筷子夹菜。
　　我继续艰苦地维持着脸上的惶恐，说：“啊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卖关子？”胡月目光炯炯。
　　我点点头：“你没卖？”
　　胡月放下筷子，用手托着腮，眼睛望着窗外。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金子，我感觉我们也算是铁哥们了，可是你对我怎么还躲躲闪闪呢？你这样对我说明你狡猾虚伪你知道吗？”
　　“我没有，我，我真的没有。。。。。”我确实感到胡月说的有些严重，我最多是向她隐瞒了隐私，算不上狡猾虚伪的。
　　胡月冷笑了一下，说：“你觉得你那一脸的无辜就能欺骗了我？你记得春节前我们去省城的那个晚上吗？”

　　我这次是真的惶恐了，只好说：“记得，怎么了？”
　　胡月一副神秘兮兮，说：“那天晚上我半夜打过你房间的电话，装着没带房卡让服务员打开了你的房间，你不在！我到总台查到了风语入住的记录！”
　　我知道，我和风语的秘密，泄露了。
　　我不好再说什么。但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揭露我呢？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她早已掌握了这个秘密呢？我突然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
　　这个女人今天约我出来，就是要和我做个交易！

　　她的目的是要我保守她和马部长的秘密。她告诉我她掌握了我的筹码。
　　可怕的不是这个交易，可怕的是她的心机，可怕的是她和马部长对我的戒备，这种戒备会成为我和他们建立信任关系的障碍，而且永远是！
　　“风语是李书记的亲生女儿！这个也许你还不知道吧？谁也想不到。。。。。。”胡月慢慢啜着干红，语调平静地说。但我能感觉到这种平静是做作的。
　　“你胡说！”我脱口而出，继而又觉得有些太过激动，“还是别乱说吧。”
　　胡月没理会我的态度，接着说：“有人检举李书记和风语有不正当的关系，关键时刻，苏敏向省委组织部递交了风语是李书记亲生女儿的亲子鉴定证明。”
　　我张口结舌。
　　“相信了吧，驸马爷？干一杯吧！”胡月端起杯。

　　我从胡月的眼里读到了得意。那是一种夹杂着阴险和轻蔑的快感。
　　和胡月分手后，我想拨打风语的电话，把最近的事情和她在一起谈一谈，可是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风语一定在苏姑妈那里吧。苏姑妈不知道是在省城还是在家，这么晚了，也不便再过去。
　　暮春的晚上，凉风拂面，花香袭人。我走在蕙水大道的人行道上，心情就像两旁大楼上的霓虹灯，绚烂而躁动。李书记明天就要走马上任了，喧嚣一时的市委班子调整终于尘埃落定。这对我毕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经过市委大院西侧的兰馨公园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些机关干部站在那里闲谈，政法委的综治办副主任老阎也在，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跑过去和他握手，和老阎一起的几个，叫不出名字，都觉得面熟，也一一握了手。告别以后，我听到老阎跟他们介绍：“小金，你们不认识？从我们单位调团市委去了，有前途呢！”我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心里美滋滋的。

　　胡月今天请我吃的是什么饭呢？我感到又可气又好笑。明明被我抓住了狐狸尾巴，却拿出我的隐私来要挟我，犯得着吗？我怎么可能去做长舌妇呢？我和风语的事情估量你也不敢到处乱说。其实很简单的事情，却费了那么多的心机，搞得大家都很有负担。女人心眼就是小啊。
　　如果我原来抓住机会和胡月睡了会是什么样呢？根据我和胡月的交往情况分析，如果我坚持或者热烈一些，和她上床应该是没问题的。如果真的上床了，我和她就能算是“铁哥们”了。男女之间，只有上了床才会结成钢铁同盟。你不睡她，她就觉得你对她的热情不够，另一方面她也觉得对你的掌控力达不到，关键时候她就不会把你当成她的人。即使你没能上她的床，也必须不时地巧妙地适度地表达出你对她的向往，让她觉得她可以随时让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让她从你的意淫中得到精神的愉悦和虚荣心的满足。如果她认为你应该暗恋她，你却和另外的女人胡搞，那她一定会受伤的，会恼羞成怒的，会恨你没商量的。幸好我胡搞的是风语，风语不仅比她漂亮，更重要的是风语有着特殊的秘密的身世，这样一来胡月只好把痛苦掩埋在内心深处了。

　　但可以放心的是，无论如何胡月都不得不更加重视和我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虽然是我的领导，可她对我和风语政治上的依赖不是减弱了，而是因为李书记位置的变化在不断强化，即使她拥有马部长的帮助。在胡月升迁的问题上，马部长是起不了决定作用的，胡月这一级的干部，政治命运的操控权实际是掌握在市委负责人的手里。现在的问题是，胡月认为我会因为发现了她和马部长的隐私而疏远她，甚至不屑她，她很担心，也很伤心，毕竟她为经营这些关系投入了很多。我现在要做的是必须打消她的顾虑，继续发展和她的关系，不仅出于彼此关于隐私的“交易”，而且我以后还需要她的帮助，包括工作上的帮助和处理雅丽与风语问题的帮助。

　　可是我要不要把风语是李书记和苏姑妈的私生女这个秘密告诉雅丽呢？这个问题会刺激雅丽呢还是会让她继续隐忍呢？
　　我拿不准。
　　我在路上思考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已到了自家的门前。开了门，雅丽还没睡。
　　“你到哪里去了？手机也打不通！”雅丽有些急切，语气里有埋怨的意味。
　　“有事吗？手机没电了。”我一边把包放在茶几上，一边拿出手机给雅丽看。
　　雅丽不看，把我放在茶几上的包收拾起来。她总是对我乱放东西有意见。“林打电话来找你呢。”

　　“什么？林跃？他出来了？”我吃惊地问。
　　“应该是取保候审吧。”雅丽用抹布擦着茶几，好像茶几被我的包弄脏了，“他说他找你找不到，问你干嘛去了，还问我你会不会在苏敏家。”
　　“哦，胡月请我吃饭。”我本不想告诉雅丽我和胡月在一起，但听她口气担心我和风语在一起，权衡一下，还是老实交代和胡月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