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舅妈见到章大头都愣住了，以为来者是个疯子尾随侄女小红进了家门。听小红这么一介绍时都忍俊不禁想笑，舅妈十分谨慎地把小红后面的章大头让进客厅坐下，舅舅在询问小红生活情况的过程中，不时和章大头搭讪起来，舅妈忙着沏茶时还在注视着外表怪异却神态自若的章大头。
　　“外表是一个人内心的写照，到我家里来的人中像你这种穿着的人，你是第一个啊，一看这模样就是个超凡脱俗的人。”蔡国宝的目光正视着章大头，上下打量着。

　　“舅舅怎么也会以貌看人了，追求外表的另类是这个时代的特征，有特征才会显出与众不同。”刘小红依在舅妈身边眨起眼睛来望着舅舅说。
　　“我只不过是个浪迹社会底层的人，做什么还不都得靠你们在后面支撑着。”章大头轮起两个灯笼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蔡厅长，看着长着一副大佛面孔一样慈善的蔡厅长，就好象看见了普度云云众生的如来佛，进门时一直悬着的心渐渐落了地。章大头生怕一进门看见的蔡厅长是一副让世人难以接受的那种官场上混出来的动不动就要张开嘴来老板的嘴脸。

　　“这年头凭自己的能力吃饭，你在装修方面有过人之处，这是你闯市场的法宝，至于工程吗也离不开人际关系——”
　　“所以，小红带我来见见你，希望你能帮我打通打通花湖市委市政府的人际关系，我想做政府新大楼装修工程。”章大头一听，不会绕弯子，像个孩子似的急不可待地说出大实话来。
　　舅妈在旁边听了望着小红想笑，觉得章大头这人怪老实的，不像别的来她家里做事的人，忍不住也插嘴说道：“帮就谈不上了，不过可以给你协调一下关系，至于怎么把花湖市政府新大楼装修工程弄到手，关键靠你自己去做。”
　　刘小红和章大头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在这之前，刘小红为章大头能拿到政府新大楼装修工程的事，就多次往舅舅家跑。由于侄女的执着劲，蔡国宝从则面打听过政府新大楼装修工程的事，多少有点眉目，所以今天，刘小红把章大头带到舅舅家里来。

　　一番谈话后，坐在沙发上的蔡厅长顺手抓起旁边茶几上的电话，拔通一个号码：“喂，陈书记啊你好你好，我建设厅蔡国宝啊。”
　　“蔡厅长啊你好你好，有什么指示吗？”话筒里传来花湖市委书记陈之力的说话声。
　　“指示不敢，有件事你看能否关照一下。”
　　“什么事？你说吧。”
　　“白云广告装璜公司，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是个搞装修的料。”话筒里传来陈书记肯定语气的说话声。
　　“你们政府新大楼的装修工程什么时候招标啊——你看，在不影响你工作的情况下，能否协调一下，通过此工程检验检验一下白云广告装璜公司。”
　　“蔡厅长，政府新大楼主体建设工程接近尾声，据我掌握的情况，还没有涉及到装修工程事项，检验一下白云广告装璜公司的实力应该是可以的。政府新大楼是花湖市的形象工程，我们当然要选最好的公司，章大头在装修方面的设计在市里都是有口碑的，再说对于民营企业，我们市委市政府也应该大力扶持啊。”
　　“那我就带白云公司谢谢陈书记了。”
　　“谢什么，要谢的是你帮我们推荐了一家高水平的公司啊，欢迎厅长到我市来指导城市建设工作。”
　　两位领导彼此一番客套话后，蔡厅长挂了电话，对章大头说：“可别给我丢脸啊，要干出花湖市一流的装修水平来，那是市政府的形象工程啊。”
　　听了这话，章大头激动不已，不知怎么感谢蔡厅长，过去人们称他为大艺术家大设计家的那种感觉一下子又从心底冒了出来——真正的大艺术家大设计家就在要花湖市诞生了，那种给人签签名就赚很多钱的感觉，突然又回到了章大头浑身的血管里去了。顿时，章大头像个真正的大明星大艺术家，浑身冒出刘欢在中央电视台唱“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的感觉来，抬头望着刘小红像望着台下的鼓掌的观众一样，镶嵌在那一张银盆大脸上的两个灯笼眼闪现出一片微微的红光，宽大而又起了一块乌斑的额头上，露出一种久旱遇雨时的容颜，像树摇尘扬地动山晃般忽起阵阵大风的山林上，营造着阵阵松涛声，两个厚厚的嘴角忽的一动抿抿干裂的嘴唇，那种感觉就像大地为他重生、天为他重开了一样，一下子沉醉在旗帜飘飘、施展才华的梦想之中去了。

　　刘小红用一种胜利者的恣态、神秘的雕塑一样从舅妈身边站起来，又落坐在章大头有些惊慌失措的目光中。舅妈看到这情形后，感觉这一男一女关系不寻常时，站起来将小红拉出客厅拉进一个房间里，严肃地问：“小红，你跟那个艺术家什么关系？”
　　“这年头还会有什么关系能让我这样往你家跑的呢？”小红撒娇的扑进舅妈的怀中，昂起头眨着眼睛望着舅妈的眼神，欢喜而又惆怅地反问着。
　　“死丫头，玩起火来了。”
　　“怕就怕没火，女人不被火烧着的时候，可能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小红紧紧地抱住舅妈，由衷地感叹道着。
　　“你跟牛强怎么了。”
　　“没怎么，人一有钱都那样了，我没有理由责怪牛强，我只有寻找自己的一片天空去。”
　　“唉——”舅妈拍着小红的肩叹起气来。

　　“两人在里面嘀咕什么呢？”蔡国宝一边询问着章大头白云公司的情况，一边朝里屋问。
　　舅妈搂着小红走出来，似乎在内视着年迈的自己的同时，又目光暗淡地注视着行动迟缓的蔡国宝，续而心头又燃起一种希望之光看着面前的小红和章大头，好象小红和章大头是承接着他们、承接着人类爱情生活火炬的人，前面的累倒了，后面的又会跟上来，继续演绎着不老的爱情故事。
　　送小红和章大头出门时，蔡国宝站起来的魁梧身材，让章大头笨重的身体逊色了很多，章大头由此深深感受了“政府的力量是多么巨大”，望着身材魁梧的蔡国宝时，就像看见生养自己的父母一样，不，当时给章大头的感觉是这个厅长才是生养他的父母，人海中突然浮出来浮到自己面前来的刘小红才是生养他的亲妈。章大头一下子意识到婚姻让一些人走向坟墓，人在这坟墓里又会被意外地拉进天堂去。在天堂里过日子的刘小红又非要去坟墓里走走,走向坟墓的刘小红让章大头突然感到离天堂只有一步之遥了。世间的事就这么奇妙，有人在天堂哭泣,有人在坟墓里狂笑,你不爱的别人爱，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大得无边无际，人在哪儿都有自己的活路，就像来这座城里打工的云儿,居然会成为那么多男人举目四望的天堂，就像在建筑公司下岗后又被催铃一脚踢出家门的章大头，就像从CPA考场上出来的刘小红，就像从大牢里出来的牛强，就像从银行贷出款来就消失了的周大宝……


日期：2009-02-13　11:43:24

　　2
　　从省城回到花湖后，刘小红开着车穿行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坐在车上欣喜万分的章大头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跳，面对装修市政府新大楼这一桩天大的买卖，没法安静没法不欣喜若狂，从一个被催玲一脚踢出家门来四处打工的寡汉子，将变成一个干市政府大楼装修工程的总指挥总设计师，这种变化是多么地富有戏剧性。
　　在这一戏剧演变过程中，章大头从大江公司跳出来带着云儿开公司渐渐出戏了，催玉贵把章大头推进低谷，刘小红则将章大头的人生戏幕一下子推向了高丨潮丨，面对这种高丨潮丨的来临，章大头激动得双手抓过刘小红扶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紧紧地抚摸着，这是一双多么光滑的手多么温暖的手，这是一双多么富有诱惑力的手，这是一双在世观世音的用两个纤纤细脂一弹圣水,就能弹出一个世外桃源弹出一座城市来的手，章大头打着两个灯笼眼一个一个抚摸着那红润的手指，抚摸着靓丽透明的指甲和嫩柔的指肚，用温情的目光抚摸着小红黑亮泛起红晕的双眼，静静地感受着刘小红身上释放出来的光芒和力量,这时全然忘却了要给刘小红当牛做马做老白脸的感觉,这时才发现刘小红是他驾着生活这架马车往前奔跑起来的一个天生挞档。

　　开着车的刘小红沉醉在章大头瞻仰观世音一样的幸福目光中，车往环东路来回转了两圈，四个车轮还在大街路面上不停地空空的旋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