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喜庆的爆竹声、烟花声不绝于耳,搅得章大头没法入睡,只好起来坐在席梦思垫子上大口大口吸烟,缭绕的青烟渐渐淹没了章大头的脸和目光。在一片烟雾中,催铃和那个京城大汉正围着年夜饭喝酒吃肉,催铃从碗碟里捡起猪肝往嘴里送,京城大汉从盘子里挟起一节猪大肠张嘴接住嚼起来,不停地咀嚼着蠕动起来的两张嘴像两张血盆大口的兽嘴,将章大头开膛剖腹后,伸出舌头来轻轻就舔光了五脏六腑,舔得章大头空空如洗,舔得章大头浑身发怵,大口大口吸烟的举动并没有让他镇静下来,越来越感到男人离了女人就睡不着觉,但有一个像崔玲这样的女人的男人就更睡不着觉了,可那个京城大汉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的,不知道京城大汉到底有几个钱能把催铃从他身下轻轻抽走。一想到钱想到那小小的铜板,就想到了铜板的威力多么巨大,“方孔兄”就像凶猛的年,四只柱子一样的大腿腾空而来,不偏不斜的落在章大头什么也没有的空空的额头上,哒哒地蹦跳着疯狂地舞蹈起来,骚首弄恣,要把蹄下的世界踏成一阵飞起来的烟雾。
“方孔”中渐渐露出章大头那张灰土灰面的脸来,没有一丝血色,只看见两个“冒血的红灯笼”闪了一下,就动都不动了,全然一俱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僵尸。
像章大头这么一个说话声音暗哑、长得像金瓜葫芦武大郎一样的男人,走到哪儿坐到哪儿不出声出不气,自己把自己埋在地底下又要养出一头长发来从肩上披落到大屁股上,明目张胆在人海中勾画出自己形象来的男人,过年活该被催铃一脚踢出来踢到没有女人的廉租房里去,可谁也说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往往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潘金莲还没有遇到西门庆时,不是就嫁给了厨艺不怎么样的武大郎么,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注定要产生出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来,注定要制造出大年三十夜流落到出租房里来的章大头。
趴在席梦思垫子上的章大头想,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夜,此时此刻有多少男人吃饱喝足后要抱着女人闭着眼睛做爱了。不过,今晚的章大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爱了,趴在僵硬的席梦思床上睡着,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在想着那个京城大汉是否已经在和催铃上床进入“战斗”状态了,是否在重复着还是在创新着章大头和催铃一成不变的男上女下的做爱姿态,这才是让章大头无法入睡、彻夜失眠、在眼前飘过来又晃过去的一团鬼火。
天快亮时,章大头迷迷糊糊睡着了,从他额头上绽放出来的一团烟花,从夜空中徐徐降落下来,落在出租房的窗前时就化作一树盛开的桃花了。章大头摸到窗前,将那张长满胡子的老脸靠近那一树桃花时,忽然就变成一个浑身长满直林林剌的仙人球。章大头粗大的一双手神经反射般的从被子里弹出来,挡在脸前,生怕那直林林的剌扎到脸上来。
当章大头醒来发现是做梦时,那一树桃花在让他感到片刻欣喜的同时,那一个浑身长满剌的仙人球又让他感到特别的悔气。章大头呆呆地坐在床上,侧身望着空空的窗台上主人家留下的几个装酸菜缺了口和边沿的土罐罐想:哪有什么桃花啊,哪来的什么剌人的仙人球。
3
噼哩啪啦,楼道里突然响起一阵爆竹声。
睡梦中的杨艺从这爆竹声中惊醒,翻了个身,伸出手去搂抱什么时,才发现身边空空的,不高兴地将手缩回身边,然后双手支撑着身体半躺在床头上,扭头对着客厅里说:“大过年的,你不多睡会儿。”
“睡什么啊我要随市委政府领导去走访慰问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干部职工和困难群众。”已经起来洗好脸准备出门去采访的白波忙着穿上外套,说了一句就出了门。
白波扛着摄像机跟着市委书记陈之力一行人,从市人民医院来到了火车站,在站台上,陈书记拉着一们女列车员的手嘘寒问暖,高度赞扬列车员们的奉献精神后问道:“民工返城的情况怎么样?”
女列车员笑着介绍说:“民工一般大年初二三就开始返城了,到初五六形成返城民工潮。”
正在这时,一列从重庆开来的列车鸣笛进站停靠后,从背着大包提着小包各个车厢门口下来的人群中,王芬和田琼花拉提着一个大包跌跌绊绊往前小跑着,生怕被关在站台上出不去似的涌向出站口,裹在人流中泄出去,走到广场上时手酸脚软了,两人将手中的那个大包啪的砸在地上,直起腰来回头望着出站口叫嚷着“白云怎么还没出来”。
“会不会跟火车上认识的那个男人走了。”王芬露出一双怀疑的目光。
“怎么可能跟一个陌生男人走了,她没那么大胆量。”田琼花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肯定地说。
结果等了好一半天,不见白云的影子,两个姑娘望着出站口急得跺脚:“怎么人都出来了,还不见白云啊。”
两人话一落,才看见白云一步一摇的从站台口冒出来,笑嘻嘻对着两个姐姐边招着手边说:“火车上那男人说深圳打工赚钱,叫我跟他去深圳。”
王芬指着白云大声叫起来:“唉——他叫你跟他去深圳睡觉,你去不去哟。”
白云翻起眼睛来用乞求般的眼光望着两个姐姐:“我们来花湖打什么工,我可什么也不会做的哟。”
两个姐姐被白云的这一问话问呆了,半天才对白云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要来这里要干什么?”
白云有气无力地走到两姐面前:“你们不是在来花湖打一年多的工了吗,怎么会不知道干什么。”
田琼花迎上前去将白云拉到包边,将自己身上的一个小皮包双手挂到白云肩上说:“空着手都跟不上我们走,你打什么工还想赚钱哟。”
身材娇小的白云像个中学生,挎着田姐重甸甸的小包不高兴地说:“烦死了,我挎着包走不动路哟。”
王芬弯腰将地上的那个大包双手抱起来,撑到田姐背上背着说:“路都走不动还想赚钱,不饭死你在花湖城里才是怪事情哟。”
白云气得跺着脚嚷道:“不啊,我要赚好多钱带回家去。”
三姐妹说说笑笑地夹在人流中走出火车站广场,渐渐消失在通向花湖城中心的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消失在男人最多的那条小巷里。
火车出站后,路站长带着陈书记到处看,最后白波扛着摄像机跟着陈书记从候车大厅走出来,一行人各自上了停在广场上的车,一个长长的慰问车队缓缓地离开了火车站。
4
这个春节,章大头睡在廉租房里啃了几箱方便面,想了许多关于男人女人的问题,怎么也没有想出个男人离了女人活下去的办法来,站在窗前望着小巷里穿红着绿的人们自言自语感叹着:“男人没钱很可怜,找老婆千万别找漂亮的女人,给美女当一辈子出气筒无所谓,可怕的是随时都会被美女在大年三十夜淘汰出局找不到年夜饭吃。”
为今后再不遭此打击,章大头再也憋不住了,大声喊起来“我一定要实施开公司赚钱的计划”,喊完之后捏起两个拳头来,感到手里空空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什么也干不了,计划还得搁浅在心头。
呆在出租房里的章大头不知如何是好,打开一合方便面。左手抓出一团来啃着,右手从一堆衣物中抓起一本建筑设计杂志来翻阅着,突然放在枕边的手机像煮糊了的面糊一样,咕嘟咕嘟响起来,章大头伸手抓起来:“喂——”
“你要找的那本画册,我从床下扫出来了,要的话赶快来拿走,要不然我就当垃圾扔掉。”话筒里传来催铃说话的声音。
章大头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走出出租房,往建筑公司跑去。
大江装饰公司成立时,紧缺设计方面的人才,章大头是必须聘用的人选,可石金山过去追过崔玲,所以没聘用章大头。石金山去建安公司给老领导拜年,听说章大头离了婚,又一次萌生了将章大头招进公司的念头。
石金山从老领导家出来,正好在楼下遇到了拿着一本厚厚画册的章大头从楼道口里走出来。石金山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问道:“大艺术家最近忙什么作品。”
“离婚了,过来拿属于我的财产。”章大头将那本厚厚的画册高高地举起来、举到石金山眼前晃了又晃,用一种不想答理有钱人的口气说,然后站在石总面前,脸上露出一种颇感自豪而不是被催铃扫地出门的羞愧面色来望着西装革履夹着个棕色钱包的石金山。
从穷人堆里爬出来的石金山,当然知道穷人见到富人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跟杨百劳见到黄世仁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极其低调地说:“听说你对建筑装修设计这方面很有研究,有时间的话,我想来向你请教一下。”
石金山嘴里冒出的“请教”两个字,一下子缩短了杨百劳与黄世仁之间的距离,让章大头突然就低下了高昂着的艺术家的头,将那本画册卷成一支望远镜的筒,闭上右眼,将左眼对着那筒,望着石金山说: “哈哈,我可不是教授啊,装修设计我还是有自己的一孔之见。”
“愿意到我公司来施展你的才华吗?”石金山装出一副三顾茅芦“请”的恣态来。
“小公司我还懒得答理他们,要是你那大公司需要的话,有时间我去你们公司看看。”
“可以,那你明天就来上班吧。”石金山说完,上车开着走了。
第二天,无用武之地的章大头红着脸硬着头皮来到大江建筑装修公司,一进石金山办公室,就将右手伸到石金山面前,大拇指和食指快速搓捻起来,直言不讳地问:“月薪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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