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妥协——体制内的无奈,80后法官的蜕变历程》
第11节

作者: 桂公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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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智说:“在几个月前,我哥哥就跟我说,他跟学校里一个女生谈恋爱了。我没见过那个女生,但是我哥哥显得很高兴,那段时间精神状态也很好。但是前阵子他突然很抑郁,跟我说那女生要跟他分手。他说他不愿意分手。后来就出事了。我最早是在新闻上看到的,就去问他,他一开始不说,后来害怕了就告诉我了。”
  刑警:“他怎么说的?”
  邢智说:“他说他把那女孩杀了。那天女孩到他的宿舍,说跟其他男生好上了,叫我哥哥以后不要再纠缠她。我哥哥一着急就发病了。我估计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在当时表现出来了,因为平时他很老实很胆小的,鸡都不敢杀,见血就晕的那种。他说他把那女的压在枕头下面捂死了,然后觉得必须要把尸体处理掉。白天人多眼杂,他等到天黑之后,把尸体搬到锅炉房里,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报纸,上面又撒了厚厚的煤炭粉,在上面把尸体切割了,装在很多个袋子里,然后把报纸和煤炭粉都铲到锅炉里烧掉了,销毁了血迹。”

  刑警问:“那他怎么抛尸的?”
  邢智说:“他平时给学校食堂运泔水,有个摩托车,后面挂两个很大的泔水桶。他趁晚上把装尸体的袋子藏在泔水桶里,每次装个四、五袋,跑到不同的地方去扔掉。这样跑了很多趟。”

日期:2010-01-26 09:37:11

  刑警问:“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把尸体切成一千多块?”
  邢智说:“没有。我哥哥精神分裂很多年了,但平时表现出来的人格还是比较正常的这个,所以我对他的另一个人格并不熟悉。感觉那个人格是很冷静,很残忍的那种。可能那个人格出现的时候,做事是没有什么理由好讲的。毕竟是精神不正常啊。”
  刑警问:“现在还有十几斤的碎尸没有找到,你哥哥跟你说过在哪里吗?”
  邢智说:“没有,他只说他跑了很多趟,具体都去了哪些地方他已经不记得了,他说他自己当时就像在梦游一样,身体是被自己的大哥控制的,迷迷糊糊的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刑警问:“被害人的骨头在哪?”

  邢智说:“不知道。他没说。”
  刑警说:“你以上的证言属实吗?”
  邢智说:“属实。”
  每份笔录下面都有邢智的签名,他的字很飘逸,骨架凌厉,跟通常看见的医生的“蚯蚓体”书法有很大的差别。
  再看对邢勇本人的审讯,内容就少得多。可能是自闭症的原因,邢勇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就算说也经常就这一句:“不是我干的,是我哥哥杀的。”
  一般这个时候刑警就会追问:“你哥哥在哪呢?”

  笔录上记载邢勇对这个问题很回避,有时候不回答,有时候没头没脑地说:“我哥哥是保护我的,我也会保护我哥哥的。”
  到了审讯后期,倒是有几份笔录很完整,里面有邢勇大段的供述,内容和邢智的证词相吻合,但是说的也并不详细。这让我觉得很奇怪,这和他之前的供述风格差别比较大,而且多年的经验告诉我,我们的公丨安丨部门获取口供的办法是很多样化的。
  于是我给张计打了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邢勇案的审讯情况。他偷偷告诉我说,这个案件影响太大,是侦查处领导亲自审讯的,省公丨安丨厅派员监督,全程保密,他们局里的一般干警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打完电话,看看时间已近中午,到饭点了。小潘喊我一起去食堂,我想到卷宗里的那些照片,食欲全无,让小潘带着小双去吃饭,自己呆在办公室里继续看卷。

日期:2010-01-26 09:41:26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看完了邢勇案的所有卷宗。这一个星期内我去看望了两次朱舜尧,第一次在医院,第二次在他的家里。他已经出院,曹卉卉依然陪护着他。
  我每天带小双上下班,她学会了帮小潘装订卷宗,录入文件,整理案件材料。她在上班时间一般不来打搅我,除了做事,就上网看电视剧。下班回家后她会做好晚饭,跟我愉快地炫耀今天做了多少事情。
  她说:“桂哥哥你看卷的时候好投入哦,我都不敢跟你讲话,怕打搅了你。”
  我说:“不会的,有话你就跟我说呗。”
  小双说:“我觉得你的工作好神圣的,能决定别人的死活,而且你工作起来真的好认真,半天都不动一下,也不说话,好敬业哦,我要向你学习!”

  我笑起来:“好,你要怎么学习啊。”
  小双拿出一本书,黄色封皮的,我一看是张明楷的《刑法学》。
  她很得意地对我晃了晃黄书,说:“我也在学法律哦。小潘哥哥借给我看的,他说等我看完了就能跟你讨论案子了呢。”
  我说:“很好,那我就期待那一天了。”
  我从宜家买了一张单人床,放在客厅里。我跟小双说你睡卧室吧,我睡客厅。小双不同意,说那样的话她做早餐时会把我吵醒的。

  后期的卷宗比较简单,都是一些程序上的东西:接警记录、出警笔录、现场勘验笔录、逮捕证、提押票、精神病鉴定书……几眼就可以扫过。当终于看完最后一本时,我合上卷宗,长出一口气,闭上眼把整个案子从头到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隐约总觉得哪里不是很踏实。
  我跟小潘说:“安排个时间,咱们过两天去看守所提审邢勇。”
  小潘应了一声好。我看到他正在忙碌,桌上摊了一大堆材料。我问:“你在忙什么呢?”
  小潘说:“忙结案啊,孙芸的那个故意杀人案,被告人是个女的,叫徐歆的。”
  我很诧异:“不是新案子吗?刚开了一次庭,这么快就结案了?”
  小潘说:“嗯,被告人在看守所死了。”

日期:2010-01-27 20:59:00

  15
  分管院长找我谈了次话,大概意思是邢勇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很大,现在媒体和网络都在密切关注。把这个案子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领导嘱咐我要认真谨慎,不能出差错,而且随时要把审理情况向院领导汇报,听取院领导的意见。
  院长的意思就是:虽然这个案子名义上的承办人是你,但你可不能乱来啊,怎么判要听领导的,不然出了事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一般来说,重大的、有相当社会影响力的案件,法院在判决的时候都是相当谨慎的,因为这么多的眼睛在盯着,一不小心弄出点纰漏来就难逃被口水淹没的命运。之前的高玉虎案,院领导就多次找我谈话,督促案件的进度,把握判决的方向,并且让我向省高院、省公丨安丨厅、政法委等好几个部门汇报案件情况。这让我感觉很不爽。但这就是中国的司法特色,没有办法,法院是审判工厂,我们都是法律民工,在流水线上做好自己的一份工作,领一份赖以维生的薪水,就应该知足了。案件的结果自然由领导监工把关,我们是没有资格发出不同的声音的。

  我跟院长说,这个案子目前卷宗里的证据不足,邢勇的口供很简单,没有详细的认罪供述,被害人的骨头也没找到,检察院仅凭邢智的证言就公诉了,这让我很难办。
  院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这是个大案子,你要办踏实了,办成铁案。”
  这算是把皮球踢给我了。不过院长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这是大案子。我们的审判经验告诉我们,小案讲法律,中案讲影响,大案讲政治。这个案子,看来证据不足不要紧,保证社会满意、政治稳定才是关键。现在舆论已经把这个案子推到了风口浪尖,网上到处一片杀声。这让我想起了前几年的刘涌案,看来要让人民满意,邢勇无论如何是难逃一死了。我只要漂漂亮亮地走个过场,至于结果,在我审判之前就已注定。


日期:2010-01-27 21:04:36

  我还能认出徐歆的妈妈,小学时总爱板起脸教训我不要欺负她家的女儿,每次家长会的时候也总会向我爸爸告状,让我难逃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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