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眼看了一下，来咨询的女孩还在看着说明。我又细打量了一下，这女孩穿着打扮非常时尚，连手指甲都修整得极其讲究。按常理分析，这种女孩子，肯定不会是头一天接触这些化妆品，仅从她脸上的化妆来看，她应该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那既然连她都拿不准，意思就是——我怎么拿都准。
　　“您看过说明了吗？我给您介绍一下吧。这种补水面膜已经补上水了，您就再随便搽点滋润霜就行。要您想加足补水马力，用点保湿晚霜也行。关键是看您自己使用后的效果。每个人皮肤特点都不一样，适合别人的，未必适合您。至于用那个柔肤水还是滋润乳液，那要看具体的天气。夏天天气比较热，出汗多，用柔肤水比较好，冬天天冷皮肤容易干燥，您就用点儿滋润乳液。我这只是提供个建议，具体情况还得您自己看。”我这通胡说八道一讲完，小张眼都直了。女孩也很满意，点了点头，第一笔生意顺利成交：一瓶滋润乳液，一大包补水面膜。

　　待女顾客离去，小张赞许道：“你行啊，难怪你们公司请你来。早上刚来那会儿，故意装相呢吧？”
　　我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你是在为刚才的见死不救寻找借口吗？”

日期：2010-01-19　18:5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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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张呵呵笑道：“我刚才还真想看你出个洋相来着。你这水平哪用我救啊，该你救我才对。对了，你以前真没干过？”
　　“全是急中生智。你真当我是业内人士？”
　　“你还真有天赋，”小张努了努嘴，道，“你以为周围那些柜台站的全都是美容专家？也都是看着自己推销的产品随口编。今天卖这种，说这种好；明天卖那种，说那种好。就连那些化妆杂志里的专家，也是观点不一。这东西，没什么统一的流程标准，全凭个人观点。”
　　“那这些东西到底有用处没有？”
　　“也不能说一点没有。我都干这么长时间了，这周围人什么化妆品没用过？拿这些护肤品来说吧，你用再多，也比不上睡好觉、勤运动，再加上多喝水的效果。”
　　“嗯，有道理。对了，请教一下，你在这儿干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对付顾客的窍门？”

　　“窍门肯定是有，但我就指着这点儿知识产权混饭吃了，你还打算让我无偿转让？先透露你一点吧，你也好验验货开个价，这天下的女人都差不多，你就记住了——”小张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把头转了过去。
　　我正纳闷怎么回事呢。身后一个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唯一的男营业员刘副柜组长。此人四十上下的年纪，带着一副散光眼镜。感觉仪态颇为阴柔。
　　“聊着呢？小兄弟有两下子，我还没开张呢，你就先揽上买卖了？”他冲着小张一呲牙：“是小张亲自传授的？”

日期：2010-01-19　20:4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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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张连看都没看他。我赶紧接过话茬儿：“哪里，我头天来，有事还得和您请教呢。”
　　这人用眼角瞄了瞄小张，继续用那种在宫廷古装剧里经常听到的尖细嗓音说：“我刚才看了一会儿，你这仪态不正啊。这不是你四平八稳展示男性特点的地方，你才来一天，还是不懂啊。这里面的顾客，什么样的都有，等你见了你就知道了。有些个女顾客，一脸阳刚之气，人比你爷们儿得多。就连你这样的，不敞开衣领，刷上一胸脯黑护心毛，你都不好意思和人家对视。这叫潮流。所以说，最好还是跟哥哥我学学。你得放松一点儿，温柔一点儿，就像我这样。看见没？”

　　这些年为了生计，我基本上等于过着一种远离时尚潮流的复古生活。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为何今天会如此紧张：从我踏进这个化妆品卖场的一霎那，我的确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与这社会开始脱节，这里穿梭而过的俊男美女宛若与我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在这些人高谈阔论如何装扮自己的美丽人生时，我却在为了如何生存犯愁。这不简单是虚荣与否的问题。在大学时，我也曾竭力地感知过这个缤纷的世界，希冀自己可以与所有的前沿同步，但我现在却显得几乎格格不入。我明知道眼前这家伙在拿我开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日期：2010-01-21　19: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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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准备装傻充愣把他应付走，小张发话了：“你那柜台来顾客了，快招呼去吧。”此人听闻，风摆柳枝一摇三晃地回去了。我望着他婀娜多姿的背影，心里啧啧叹服——这也是一种旁若无人的信仰。
　　“别理他，他心理素质非常强。”小张低声和我说。
　　“看出来了。敢这么走路的肯定都不弱。我正在琢磨他是好意还是恶意呢。”我说。
　　“既不是好意，又不是恶意，是无聊。”
　　说话间，一个女顾客过来询问一种染发喷雾剂。“这种染发喷雾剂是临时性的，一洗就掉，不伤头发。一共五种颜色。用了它，您每天都可以变换不同的发色。您可以看看宣传资料。”这次是小张做着介绍。

　　“你们这宣传资料上的效果看上去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真实效果怎么样。”顾客翻着宣传资料说。
　　小张拿出一瓶试用品，往一个白色的纸板上喷了一点儿。“您看，大致就是这么个效果。”
　　“这喷到纸板和喷到头发上的效果肯定不一样，你们柜台上也不摆个假发模特儿？那算了吧。”顾客转身就要走。

日期：2010-01-21　19: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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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等一下，”我心一横，“咱这有真发模特啊。小张，喷我头发上给这顾客看看效果到底怎么样。”
　　小张和顾客都是一愣。我赶忙说：“这真人真发效果怎么也比那假人假发真实吧？小张，别愣着了。”
　　小张找了一块纸板给我遮住眼睛，然后开始涂鸦。
　　不知是效果的确令顾客满意，还是她觉着不好意思，第二笔生意又顺利成交。
　　“你还挺敬业的。”小张继续赞许。
　　“人花钱雇我，这是本分。大丈夫怎能无功受禄？我得对得起人家开的工资。再说了，多卖人家还有提成呢。不过，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算是让你给我破了戒了。对了，我到现在都没敢看镜子，你手下留情了吗？”

　　小张笑而不语。
　　我鼓足勇气迎着镜子一看——“小张，你还有点儿无产阶级同情心没有？”

日期：2010-01-23　00:4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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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午在迎来送往中匆匆走过。我偷眼看了看周围，其它化妆品柜台的同行们的目光已经不再那么异样，我松了一口气——最难捱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怎料小张突然和我说：“你继续奋斗吧，我马上就要换班了。”
　　“换班？换什么班？”我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还不知道？我们商场是上午下午两班倒。等一会儿，下午班的那批人就要来换班了。到时接替我的姓曲，你下午就和她搭档吧。”

　　“是就你换还是全商场都换？”我心存一丝侥幸。
　　“当然是全都换了，你这形象，光给一茬人欣赏多浪费啊。”小张极其残忍地笑了笑。
　　这时，那个刘副柜组长如鬼魅般突然冒了出来——“小兄弟，怎么，你们公司让你上全天啊？那是够辛苦的。不会午饭都不让吃吧？”
　　“我们公司规定，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回答。
　　“这已经都到点了。正好，我和我们柜台那位调休了，今天上全天。小张，你们柜台那小曲怎么还没来？你帮我看着点儿柜台，等小曲来，你再让她帮我照应一下。我和这小兄弟一起去吃个午饭。”说罢，拉着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