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商场的旋转门，眼前就是一个个化妆品展柜。张文并没直接带我到公司的专柜，而是示意我随着他快速从右侧的手扶电梯上到了二楼。站在二楼的护栏边俯瞰，一楼的化妆品展柜尽收眼底。
　　“看见中间那个展柜了吗？”张文向下一指，“那女的姓郑，是负责一楼化妆品的柜组长。别一听组长就觉着不当回事，县官不如现管，在这商场，柜组长的权力不得了，几乎所有厂家、经销商，全得看他们脸色行事。门口摆的推荐商品广告牌，展柜的地角，连结款都得他们先签上字；还有安排你这促销，也得柜组长点头。不过，你也用不着特意浪费时间巴结她，只要别得罪她就行。她早已经百炼成钢了，任你阿谀奉承，安能动她心哉——只要票子递上去就行了。这方面，公司早下功夫了。

　　“咱的柜台就在她斜对面，看见没？里面那小姑娘姓张，是人家商场的营业员。据传这商场马上就要被另一家兼并，现在正在谈这事呢，如今个个人心思变。但公司可顾不上管他们的事儿，先抓紧卖咱的货再说。那小姑娘人不错，就是嘴利点儿。回头你促销时，有什么不懂，多和人家请教。大致就先交待这些，还有什么问题，你边干边摸索吧。”

　　我也往下面一指，问：“张总，那下面怎么还有个男营业员？”
　　张文看了看，说：“我还差点忘了，看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人姓刘，是这里的副柜组长，听说和商场哪个领导有点亲戚关系，但基本上没什么权力，有事还得听那郑组长的。这商场经营不善，估计也和这些乱七八糟的裙带关系有关。这人我倒是没怎么细接触过，你也甭太上心，只要把公司的货推销好就行。快到点了，没空再给你细讲了，你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
　　“那行，一起下去，我先得带你去给郑组长打个招呼。”
　　下楼的时候，我和张文说：“我刚才考虑了一下，我恐怕挺不到五千，估计两千八往上，那里面泡的就是我了。”
　　“哈哈，那估计你得排队。”

日期：2010-01-17　22: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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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和我下了楼，带我走到柜组长跟前。
　　“郑组长，您忙呢。这是我们公司请的促销员，小王。今天头天上岗，过来和您打个招呼。”张文做着介绍。
　　我赶忙跟进：“郑组长，您好。我叫王风，您叫我小王就行。以后请您多关照。”
　　郑组长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基本就是一个微型化妆品展柜——五颜六色的化妆品堆砌起厚厚一层。她先冲张文笑了笑，道：“张经理过来啦，行啊，有事和我打招呼就行了。”然后，看了看我，问，“你们怎么招了个男促销员？”
　　张文赶紧找理由解释：“我们公司有一部分化妆品属于男用，所以，想先让他过来试两天，不行的话，我们再调整。”

　　郑组长倒是没再提出什么异议，对张文说：“好吧，反正销量上不去也是你们最着急。商场的规章制度都和他说了吗？”
　　张文说：“早和他交代过了。”
　　郑组长说：“那行，让他过去吧。对了，赶紧让他披上。”说罢，随手递给我一条商场的促销绶带。

日期：2010-01-17　22: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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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让我斜披上促销绶带，和郑组长示意了一下，就和我一起往公司的展柜走去。
　　“小张，今天给你带了个帮手。”张文和站在我们公司展柜的商场营业员小张介绍道。
　　“什么帮手啊，你们公司直接把提成加给我不就完了，还雇什么促销啊，这不明摆着信不过我吗？有点销售积极性也让你们给打击了。”小张嘴下不留情面，可却是笑着说的，看起来应该是在开玩笑。
　　“你当我们愿意多花钱？你们现在还有心思卖货吗？都憋着劲找下家呢吧？好了，没工夫和你开玩笑了，回头你们自己慢慢认识吧。我得走了，我们这小兄弟头天上岗，你给照应着点。”张文和我点了下头就走了。

　　张文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状态还不错，尽管有些拘谨，但也算比较自然。张文一走，我马上感觉两腿有些发颤，我看着自己身上这条醒目的促销绶带，手脚也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意思。
　　我心里默默劝慰自己：人家当众洗澡都不怕，何况你现在还穿着衣服呢。记得当初大学时，有次在阶梯教室上合堂课迟到了，众目睽睽之下敲门报告，当时也是脸红心跳，可往上走时抬头一看——并没多少人在注意你。紧张多半都是自己吓自己。我鼓足勇气抬头往周围一看，马上又把头低了下去——这不是演习，她们的确是全在看你。

　　“你运完气了吗？”小张问我。

日期：2010-01-17　23: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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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不紧张。”答非所问又进一步暴露了我的内心。
　　小张扑哧一笑：“你以前做过化妆品促销吗？”
　　“商场厕所在哪儿？”和上句差不多，说完就后悔，我心里暗自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我深吸了一口气，诚恳道：“我今天是第一次做这个，的确挺紧张。”
　　小张又笑了笑，说：“过两天就好了。你打算站在柜台外面还是里面？”
　　“商场的规矩是站在哪儿？”我问。
　　“外面。”

　　“那你还问我干吗？”
　　“你如果披着促销绶带，只能站在外面；如果在胸前别一个促销的牌子，就可以站到柜台里面。但那要和郑组长请示。”
　　“算了吧，我头天来，就别给她添麻烦了。我还是站在外面吧。”
　　“你们公司干吗招个男促销员？”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改行后接待的第一个顾客就站在了我面前。刚刚有所缓解的紧张情绪又重新被调动起来。

日期：2010-01-19　18: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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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走过来，先看了看我肩上斜披的促销绶带，然后往柜台里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向我询问：“你好，请问用过这种补水面膜之后，还需要使用保湿晚霜吗？像我这种偏干性皮肤的，用柔肤水还是滋润乳液比较好？”
　　一句都没听懂。我被这套组合拳打得表情尴尬到近乎呆滞，两天时间恶补的功课也瞬间直奔爪哇国。脑子里庆幸无比——幸亏这次的工作制服没让我掏钱。这女顾客不是来咨询的，而是来给我下达开除通知的。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救星，赶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柜台里的小张。谁知小张压根就没理会这茬儿，和我目光一碰，随即装作不经意地清点样品，一脸坏笑地侧耳朵听着。
　　友军见死不救——惟有孤军突围。我只好重新把目光投向顾客，但感觉对方已经有些不耐烦，为了赢得思考时间，我赶紧运用拖延战术道：“您问的是这种面膜吗？小张，拿两包给这位顾客看一下。”
　　小张问：“怎么还拿两包？这都是一样的。”

　　我说：“快点，别让人家顾客等。拿两包。对，两包。”
　　小张挺疑惑，但还是拿出两包递给我，然后继续看着。我赶紧接过来，递给女顾客一包：“请您先看一下，这种补水面膜——呃——能补水——补水效果特别好。”然后自己赶紧翻过来看手里这包的背面说明。

日期：2010-01-19　18:5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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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目十行，快速扫描。情形却不见任何好转——说明里根本就没提什么保湿晚霜。危机时刻，突然记起张文的话——脱胎换骨不是搽出来的，而是整出来的。心里冷静了许多，开始回想这女顾客当初的问题——她给我一道是非判断题，一道选择题，标准答案肯定一个是“是还是不”，另一个是“A还是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