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姐该不是遇到大黑熊了吧?我收起铁环就往回跑。
我的速度比狗还快。
红色的野羊(16)
李铁蛋把梅花按倒在松树林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我赶到松树林的时候,梅花的裤子没有了,白嫩嫩的大腿被掰开了,腿根的那粒麦子露在那里。
李铁蛋私下里跟我说过,女人的裤裆里有粒麦子,是用来喂鸟的。
见到那粒麦子,李铁蛋的鸟就更大了。
李铁蛋的大鸟想吃梅花的那粒麦子了,但没有吃到,就在他提着大鸟扑上去的刹那,我从后面用铁环套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使劲一拉,他应声倒在松针上,大鸟对着天空顿时软了下来。他的脖子被铁环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直流。稻草做的裤腰带早拉断了,他只能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捂着脖子,咿咿呀呀骂骂咧咧地往山下跑。幸亏那铁环是扁的,不怎么吃肉,否则他的脖子早就断了。
那天晚上,李瘸子领着他的娃崽骂骂咧咧地找上门来,说我偷了他们家的水桶箍,还打伤了他的娃崽。梅老爹不但赔了水桶钱,还开了一笔药费。他们走后,梅老爹气不过,扒了我的裤子,用锄头把子狠狠地打了一顿,边打边骂,我看你偷别人的东西,我看你偷别人的东西……只打得我的屁股皮开肉绽,最后把我关在柴房里,三天不给饭吃。
红色的野羊(17)
梅花第一次说要做我的女人是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一九四五年阴历八月十五是我和*十八岁生日,也许不是,反正梅老爹是十八年前八月十五把我们从雷公山上捡回去的,因此梅花就认定那是我们的生日了。
一九二六年的八月十五是个大晴天,梅老爹一大早到雷公山上采松树菌,后来在一片松树林里把我和*从大黑熊的嘴巴里抢了回来。我和*被装在一个竹篮里,竹篮里还有几朵刚采的松树菌。梅花经常带我和*到那片松树林里,指着路边一棵松树说,当时篮子就放在这棵松树底下。
当年碗口大的一棵松树现在一个大人都抱不过来,十八年的时光已经让它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也让我和*分别变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小伙和一个水灵秀气的姑娘,同时也让梅花变成了一个俊俏饱满的老姑娘。
梅花二十五岁还没有嫁人,是老姑娘了。在我们龙虎镇,二十五岁还没有嫁人的姑娘就是老姑娘,就是没男人要的那种。梅花不是没人要,龙虎镇上想要娶梅花的男人一大把,就连镇上最有钱有势的李大贵还想把十八岁的婆娘扔了再娶梅花,可梅花就是不干。李铁蛋也不死心,每天都死皮赖脸地跑来买豆腐,对梅花纠缠不清。当然,我也想娶梅花,我从十六岁开始抱着梅花失眠。
红色的野羊(18)
每年我和*过生日,梅花都要到雷公山上采松树菌,然后煮一锅味道鲜美的松树菌汤。
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店里帮梅老爹卖豆腐,我和梅花吃过早饭就提着篮子上路了。我们绕过屋背的那块红薯地时,*从窗口里探出个头来冲我们大声喊:哥哩,早点回来!梅花姐,早点回来!
那天热得要命,我们在路边的大松树底下歇凉。梅花随手把篮子放在树荫里,然后蹲在那唱龙虎镇的飞歌,脸蛋红扑扑的。
姐在屋头织绫罗,
郎在对门唱情歌;
绫罗梭梭手中过,
情歌声声刺心窝。
哪有这等浪荡崽,
唱出这种锥心歌;
害得人家心意乱,
手赶手呀脚赶脚;
骂声歌郎砍脑壳,
干嘛要来折腾我。
我蹲在梅花的对面,一声不吭。梅花的歌声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额头刚停下来的汗水又冒出来了,我说真热,然后撩起衣襟擦拭汗水。这件洗得泛白的短袖汗衫是梅花两年前给我做的,梅花自己种棉花纺纱织布,然后跟裁缝铺的马大嫂学做了这件衣服。当时这件衣服挂在我的身上像帐篷,现在显得有些短小了。衣服上密密麻麻的补丁二三十个,梅花一年前就劝我扔了,但我舍不得扔,就一直穿着。这些补丁也是梅花打上去的,我在雷公山上抓小动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衣服挂破了,每一次梅花都会找来针线补上。
衣服越补越厚,越穿越温暖。
红色的野羊(19)
还是用这个来擦汗吧。
梅花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方小手帕递给我,说狗娃,今后你还是用这个来擦吧。
梅花的声音和那只手一样,在闷热的空气中颤动。
什么?你要把它给我?我指着小手帕问,声音颤得很厉害。
我那是激动。我能不激动吗?梅花要把贴身的小手帕送给我。在龙虎镇一带,姑娘家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小手帕送给小伙子的,小手帕是种爱情的信物。因此镇上的小伙子看上哪个姑娘了,就会动手抢她的东西,逼她拿小手帕来换。不管小伙子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把姑娘的小手帕弄到手,就说明他们是伙计了。
伙计在这里是情人,或者恋人的意思。
梅花递给我的小手帕上绣着花草蝴蝶,还有一只追蝴蝶的小狗。你要,还是不要?梅花红着脸,说不要就拉倒。
要,我说当然要撒。然后抓过小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把它揣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心里美滋滋的。
我说,梅花。
梅花说,嗯。
然后低头把弄衣襟。
我又说,梅花。
梅花又说,嗯。
然后低头把弄辫子。
梅花。
嗯。
做我的婆娘好不?
梅花低头咬辫子。
狗娃。
短暂的沉默之后,梅花突然吐掉嘴里的辫子站起来,说了声狗娃,天这么闷,莫不是要下雨了吧,咱们得赶紧找松树菌去。
然后一头钻进路边的松树林里。
红色的野羊(20)
梅花忘了提篮子。
一个空空的篮子在路边的大松树底下装满了想象。我想象着,十八年前有个女人在这里停留的样子,她也许是从松树林里出来的,也许不是,反正她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她的孩子,还有几朵刚采的松树菌。反正她在这里停留过,她也许是给孩子喂奶,也许不是,她也许是蹲着的,也许是站着的,反正她的篮子放在地上了。她也许去了松树林,也许不是,反正她离开了篮子。松树林里也许长满了松树菌,也许没有。她也许回来找过,也许没有,反正她再也看不到她的篮子了。
狗娃,狗娃,这里有好多菌子。梅花在松树林里兴奋地喊,快点帮我把篮子拿上来。梅花想起了她的篮子,但那个女人呢?我忍不住又想,她肯定想到了,她肯定回来过,她看不到篮子肯定很伤心。
我第一次在心里埋怨梅老爹,埋怨那头大黑熊。
发什么愣啊,还不快点把篮子拿上来!梅花又在那里喊。
我说,来了。然后提着两个篮子进了松树林。
松树林里的菌子很多,也很杂,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有。
我们选好吃的松树菌,炷把香的时间,篮子就满了。我们又用两根野藤串了两串挂在脖子上,这才钻出了松树林。
我们刚出林子,雨就下来了。
刚开始,我们在路边大松树下躲雨。后来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几声闷雷,我们就不敢再躲在大松树底下了。因为雷公山上的雷公劈树,也劈人。
当然,雷公劈的都是坏人。
红色的野羊(21)
比如镇上的柴光棍年前上山砍柴躲雨就让雷公给连人带树劈成了两半,两坨卵蛋都分开了。柴光棍是坏人,干过坏事,这是牛寡妇说的。有一回我半夜起来屙尿,听到牛寡妇在房间里粗声粗气地说,你这头牛,吃了我的麦子,想赖账不是?柴光棍说我赖什么账喽,寡妇晚上睡觉上头没人,大不了我陪你就是了。然后牛寡妇骂柴光棍是砍脑壳的,尽干缺德事,早晚会被雷公山的雷公劈死的。
柴光棍的牛吃了牛寡妇的麦子就让雷公给劈死了,想想自己和梅花*小时候经常到地里偷张大妈的黄瓜吃,张大妈经常扯着副破嗓门在地里骂,男的偷我的黄瓜就让雷公山的雷公劈成两半,女的偷我的黄瓜就让黄瓜塞住她的麻逼生不出娃崽来。
我担心自己会被雷公给劈了。我说梅花,咱们还是到对面的山洞里躲一躲吧,雨太大了,早晚要淋湿衣服。梅花“嗯”的一声同意了。我把脖子上挂着的松树菌取下来,挂在大松树上,然后带着梅花朝山洞跑去。
红色的野羊(22)
山洞在大松树对面不远的一条小岔道上。山洞很深,洞里有许多蝙蝠贴在岩石上一动不动。小时候我和李铁蛋经常用柴火去烧蝙蝠的屁股,痛得蝙蝠掉在地上呀吱吱地乱叫,我们往往是烧一两个屁股就跑,否则会有大批蝙蝠冲出来,把人咬得半死。
蝙蝠咬人很痛的,有一次我们烧了两个蝙蝠屁股,还想烧第三个,结果成千上万的蝙蝠冲了出来,我幸亏跑得快,夺路而逃了,李铁蛋腿短跑得慢,被蝙蝠咬得鼻青脸肿,躺在床上喊了半把个月。李铁蛋恼火了,捡了十几捆干毛毛柴塞进山洞里,然后点了一把大火,烧得洞里的蝙蝠嗞嗞地直冒油,雷公山好几天都飘着蝙蝠的肉香。
被大火烧过的痕迹还在,洞口黑乎乎的,拉着一张破旧的蜘蛛网。为了适应洞里的光线,我和梅花的洞口停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进去。
我和梅花面向洞口站着,洞口挂着密密的雨帘和淡淡的烟雾。山洞里很潮湿,洞顶不停地往下滴水。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谁也不说话。雨在我们的沉默中小了下来,渐渐幻化成飘之不散的雾。
我说雨小了。
梅花说,嗯。
梅花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抖动。
梅花的手像刚出锅的水豆腐,柔软,细腻,光滑,总有一种握不住的感觉,而我总想握住它,不知不觉中我就用上力了。
痛。梅花说。
我赶紧松手,回头看梅花时,梅花也在看我。
我们再也忍俊不禁,笑开了,我们的笑声彼此交织着,在潮湿的山洞里回响。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响动——有个红色的东西“呼”地从我们中间窜过去,带着它的慌乱夺路而逃。我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梅花就在洞里喊开了——狗娃,狗娃,抓住那东西!
那是什么?我问。
梅花说,是野羊!
红色的野羊?!我觉得不可思议,野羊哪有红色的?
见我迟迟没有追出去,梅花急了,甩手推了我一把,大声说,狗娃,狗娃,抓住那东西!抓住那东西我就是你的女人!
为了一只红色的野羊,梅花竟然说要做我的女人?这显然出乎我的意料。再看那只红色的野羊时,它已经消失了,只有一种红色的东西还在我的心里奔跑。我激情难抑地说了声,梅花,你就等着做我的女人吧。然后提着把柴刀拔腿向那只红色的野羊消失的地方追去。
红色的野羊(23)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