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陈老虎干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的?”
“不是那个意思,”他爹点了点烟盒说,“来坐的话,不用送烟给我吧!”
“算你小子聪明。”陈老虎骤然降低声量,像做贼似的凑近他爹的耳畔说,“大腊哥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啊,他不是也被放出来了吗?”他爹诧异地反问。
“不是这个,”陈老虎激动地扬手说,“是他的生产队长怕是当不成了!”
“因为赌博被抓的事?”他爹疑问道。
“可不就是,”陈老虎往后仰靠在椅靠上说,“估计月底就会重新选举,换人了。”
他爹寻思道:“大腊哥干得其实不错啊,完全没必要换。”
“村里下的通知,”陈老虎解释说,“我下午刚打听到的。”
“红头文件都下来了,那就没办法。”他爹随即改口道。
“可不就是,”陈老虎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心思接过队长的位置?”
他爹囧着脸摇头道:“我这一个小家都拎不清,没这个打算。”说话间,他爹悄悄瞄了一眼陈老虎,估计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
陈老虎倒是个爽快的人,他开门见山地说:“那你把票投给我。”
“你想当!?”他爹蓦地转头问,惊讶和疑惑都写在脸上。
“其实当不当无所谓,据说村子里首先觉得我合适,我才勉强试一试。”陈老虎忽然卖起来关子来。
“这种事很难说,”他爹中肯地说,“大腊哥不当队长之后,肯定有不少人想当,肯定不止你一个吧。”
陈老虎抽出一根香烟来,递给他爹说:“就是说嘛,老虎叔需要你的支持喽。”
陈老虎是边说话边划燃火柴给他爹点烟的,他爹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先是向后缩了缩,在陈老虎的催逼下,才凑头点燃了香烟。
他爹深深吸了一口烟说:“老虎叔想当,我当然支持,就是怕竞争太大。”
“那有什么大的?”陈老虎一脸不悦地说,“生产队长又不是什么大官,吃力不讨好的活,哪有谁争这个位置?”
他爹顺着话追问:“这么说,老虎叔都问了一遍的?”
“没问,也没什么好问的。”陈老虎说,“生产队就这么多人,有没有这个心思,一瞥眼都能看得出来。”
“那是,大家都是熟人熟事的,彼此都了解。”他爹点头道。
“不过,就是怕他有这个意思。”陈老虎沉着脸说。
“谁?”他爹好奇地问。
“张绪金。”陈老虎说出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
他爹脸色骤然由晴转阴,被一层厚厚的乌云覆盖,且不好先发表意见,又是沉闷地吸了一口烟。
陈老虎盯着他爹的脸,觉得有点子异样,却也并不遮掩,直率地说:“让你犯难了吧?”
“这个怎么说呢?”他爹开始打起太极来,“你们俩不管谁当,我都支持。”
“那要是我们俩上场竞争,你投谁的票?”陈老虎一双虎眼瞪着他爹问,这问话隐隐带着威胁之气。
他爹本还想打太极,却听得陈老虎索性下令似的说:“你就直接说名字。”
见他爹犹豫不决,明显是两边都不好得罪的,他妈见缝插针地说:“到时候再看嘛,阿华一张票又不能决定最终的结果。”
陈老虎却是不依不饶地说:“我要阿华直面回答。”
“这……”他爹虽然略显犹豫,却终究还是扛住了陈老虎的压力。
只见他爹思忖良久,轻轻拍了办公桌,做出最后的表决说,“我现在先不表态,到时候生产队开会的时候自见分晓。”
“操,那你还拿我烟?”陈老虎不免气从中来。
“这烟我可以还给你,这种事我确实不太好说。”他爹说着把烟盒抛还给陈老虎。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个道理他爹是非常明白的。
陈老虎尽管觉得说话重了些,内心或许有些懊恼,但是这口气没这么快消退。
他爹抛烟过来,陈老虎硬气地没有去接,而是随手一甩,烟盒便像颗石头一般砸向床上。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巨石般的烟盒正好砸在吴明学嫩弱的脸上,痛得他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是母亲上辈子的血,吴明学他妈连忙抱起他来,一边轻轻抚摸他的脸,一边轻轻地抖动着说:“崽哦,不痛哦,阿妈在你旁边哦。”
他爹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却隐忍没有发作,只是悄悄握紧了拳头。
陈老虎觉得有些惭愧,刚才汹汹的气势骤然消失,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出了房间。
原以为这夜会安宁下来,他辣姐已经被他爹安排上床睡了觉,他爹也准备脱衣上床。
不料他爹刚关好大门,就有人来敲玻璃窗,他爹听出是谁,急忙又去打开大门。
与陈老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截然不同,这一回,这个人直进了房间才开口说话。
吴明学也认得他,不是金子叔叔是谁?
他爹笑道:“老虎叔刚走没多久。”
金子叔叔立即反应道:“他找你来拉票?”
他爹指向床上一包红塔山说:“瞧,红塔山都送了一包来。”
“那看来他一定要当这个队长喽。”金子叔叔思忖道。
他爹却有点惊讶地问:“你也想当?”
“不是说我想当吧,”金子叔叔解释道,“大腊哥去我家里两三趟了,点名要我接手。”
“大腊哥看好你呀!”他爹羡慕地说。
“什么看好不看好?觉得我平时稳沉、考虑事情比较周到喽。”金子叔叔谦虚地说。
“那有老队长支持,老虎叔还有什么机会?”他爹大松一口气说。
“你别小看陈老虎,”金子叔叔忧然道,“是个有手段的人。”
“再有手段也没有用,现在讲究民主投票。”他爹则毫不担心地说。
“你别说,他既然能送你红塔山,指不定也会送人家。”金子叔叔推测道。
“每个人一包红塔山?”他爹诧异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金子叔叔猜测道:“当然可能跟你隔壁邻舍,平时关系好些,送你是送红塔山,送人家包把大前门可能就搞定了。”
“这个也不容易,”他爹思量道,“关键是一个生产队长,有必要搞这些小动作吗?”
“谁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金子叔叔冷笑道,“生产队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也争着来干。”
他妈虽然躺卧在床,对于两个男人间的谈话却是听得仔细,她也按照自己的见解猜测道:“是不是有什么油水可以捞?”
“我们生产队穷得叮当响的,有什么油水捞?”他爹以讥笑的口气说。
金子叔叔猜测道:“怕是想借此攀龙附凤哦?”
他接着分析道:“当上生产队长,不就可以进村里啊,镇里啊多转转,而且名正言顺,至于他进去具体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爹难以置信地讶叹道:“不至于吧!他一个杀猪的,能搞出什么名堂?”
“谁晓得?”金子叔叔冷哼道,“他这次声音喊得特别大,就好像非要当上这个队长不可,刚开始我还没太当回事,后来大腊哥跟我讲了下,才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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